沈宁轩并未在七日内主动归案,皇上给的期限已到。初十那日,从天牢到法场,一路皆有重兵把守,甚至不惜出动了京城的护卫军。董泽率领侍卫队亲自押解沈从云夫妇以及沈氏族人,一共七十九口人,连老人带小孩,无一幸免,在里三层外三层防守的法场内,背插明梏,只等行刑。
在法场四周围观的人群里,还潜藏有不少奉命捉拿沈宁轩的侍卫,他们无一例外都乔装打扮,身揣武器,在人群中不停的走动伺机观察,等待着沈宁轩的出现。
沈从云跪在断头台前,一脸平静,即使到了临死前的一刻,他依然表现得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巍然不惧。他的眼神也不断的在周围的人群中搜索,董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宁轩以及曹厉等人若来相救,无异于以卵击石。很快,他就在人群中发现了曹厉的身影,虽然一副农夫打扮,嘴上还粘了两撇胡须,但关切的眼神轻易就出卖了他的身份。他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唯有宁轩的安全,才是他此时心中唯一的期盼。
行刑时辰已到,沈宁轩并未出现,董泽以及张怀安等人的希望落空,下令行刑。七十九把鬼头刀同时扬起又落下,七十九道鲜血喷涌而出,鲜活的生命在秋日的绚烂中如枯叶般坠落,一个家族的英雄时代就此而终结。
城东方向,一列马车缓缓向城门驶去,领头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白面长须,年约六十上下的灰衣老者。看到他过来,城门守卫官赵光隔着老远就招呼道:“张三爷,商队又要出去了?”
张三爷下马,不露痕迹的将一个锦袋塞到赵光手上,然后拱手道:“赵爷辛苦,这不快到年末了吗,东家让老汉我再跑一趟边境,把年底的花红给赚回来。”
赵光迅速将锦袋塞进怀里,顺手悄悄的捏了捏,张家的商队一向出手大方,每次出入城门,都少不了给弟兄们孝敬些酒水银两,看样子,这是今年的最后一趟了,没少给。他心领神会,笑容满面道:“张三爷亲自出马,看来这趟做的是大买卖。不过,近来上头查得严,咱也不能马虎,对吧?还是得按规矩来。”
“是是是,张家做的也一向都是规矩的买卖,不怕查,赵爷请!”张三爷笑道,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收了人家的银子,赵光一挥手,底下的弟兄们也会意,上前例行公事的核对商队的出城名单以及携带物品。检查到一辆体积略大一些的马车时,张三爷陪笑道:“赵爷,这是咱东家小姐,您看就不要请她下车了吧?”
赵光亲自掀开车帘往里探头看了看,只见车厢宽敞,地上铺着厚厚软软的虎皮地毯,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盘坐在内侧,手里拿着一本《地方志》,笑意吟吟的望着他,裙角处隐约露出一截****的玉足仍不自觉。赵光笑了笑别过头去,她的左手边是一张随车体一同打造的金丝楠木茶几,右手边是一只同样以金丝楠木打造的箱子,箱子高宽皆两尺多,上边整齐的叠放着一厚一薄两床锻被。
张三爷也探头对张家小姐说道:“小姐,劳您把箱子打开给赵爷瞧瞧,要不赵爷该不放心了!”
张家小姐脆生生的答应了,伸手就把那楠木箱子上的锻被扯了下来,胡乱散落在地毯上,然后看也不看,直接又将那箱子盖掀开,露出满满一箱绫罗绸缎的裙衫,最上头还有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子,看上去皆价值不菲。张家小姐作势又要将那些衣服扯出来,赵光急忙发话道:“可以了可以了,赵某就不打扰小姐看书了。”
人员和物品检查完毕,确认无疑,赵光下令放行,张三爷重新上马,不慌不忙的带队驶出城外,待离开城门守卫的视线范围,一声吆喝,所有人快马加鞭,极速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两个多时辰后,马车离开官道,驶入山林。张家小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快速离开原来坐着的位置,将车厢内侧地毯上所有物品包括木箱都全部推开,然后掀起虎皮地毯,只见车厢底部露出两块二尺来宽的长条形活动木板。张家小姐动手将木板抬开,里边是一个长条形的暗格,暗格内平躺着一个消瘦的青年男子,正是皇上下令在京城挨家挨户搜查的死犯沈宁轩。
沈宁轩已经在暗格内不吃不喝的躺了好几个时辰,手脚几乎都僵硬了,刚一起来活动了两下手脚,就急忙向张家小姐道谢:“沈宁轩多谢小姐及老伯连番援手,救命之恩宁轩铭感五内。”
张家小姐含笑望着他道:“宁轩哥哥不记得聆歌了吗?”
沈宁轩一脸愕然加歉然:“请恕宁轩愚钝,在下与聆歌小姐,以前有见过?”
聆歌泄气的从首饰盒里取出一支损坏的玉燕钗,递到他面前:“你一箭射坏的,可还记得?”
玉燕子薄翠通透,造型别致,只可惜断成了两截,卧在聆歌白皙细嫩的掌心。张宁轩侧着头看了很久,还是一脸谦然,聆歌急了,继续提醒道:“四年前的漠北边境,你救过一个被沙匪绑架的女孩……”
沈宁轩这才想了起来:“是啊,哦,原来那个女孩就是你,真没想到,原来你就在京城,还是张家小姐。”
聆歌有些丧气:“我当时有告诉过你我叫聆歌,可你给忘了,两年前的灯会上,爹爹设比箭台,你三箭夺魁,却连奖品都没拿就跑了,若是那时你看一眼箱子里的东西,说不定就会知道是我。”
沈宁轩若还不明白,那就真是傻子了,只是此时此刻,他亡命天涯,家里父母亲人的安危都尚不得知,实在无心情去揣摩男女之情。他抬手致歉道:“恕宁轩愚笨,未能及时认出聆歌小姐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