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两间茅草屋连通,半块破布帘隔开里外间,田氏睡在外间,姐妹三人一起挤在里间,锦云年纪小,就算心里有事,闭上眼睛也很快睡着了。
黑暗中,锦玉不安地问道:“姐,这样成么?真不跟娘商量?要是爷和奶答应了,咱们跟着娘出了冯家这道门可就再也不能回头,万一娘几个没着没落,可怎么办哪?”
锦绣道:“今天在南溪村,爹怎么待我们,又怎么待梁氏和玉文、玉娇,你们都看到了,那才是他最爱的女人和儿女,我们,他是绝不要了的!”
锦玉吸了吸鼻子,无限伤感:“是啊,连锦云都死了心,哭着说那肯定不是我们的爹,我们的爹……不在了!”
“他在的,他只是不再爱我们了!”
锦玉无限伤感:“那就算了吧,我们有娘就行了!”
“嗯。你觉得,在爷奶手下过这样的日子好不好?”
锦玉用力摇头:“不好!天天挨骂不算,还有干不完的活,下田种地,上山砍柴割草,全是我们姐妹和娘包圆!玉海去西山村读书,有伙伴找他作伴才会上山砍几捆柴,玉珍跟锦云一样大,成天就只知道玩!二婶只是帮奶做做饭,大姑和她三个儿女更是只等着吃饭……她们都不用干活,三姑和四姑,还能穿花衣裳、长裙子,跟地主小姐似的只管坐在房里做轻巧干净的绣活儿!她们都不跟我们共桌吃饭,我看到了,奶另外给她们端好吃的,有肉!”
“那就是了,三姑和四姑不干活有肉吃,我们做牛做马却要喝那种恶心的黑糊糊,谁受得了?姐姐我受不了!也不想让你们这样苦下去,所以,我想带你们一起走!不告诉娘,是因为娘死脑筋,她以为我们离开冯家就悲惨了,其实留在冯家才真的惨!你想想,按照我们的勤劳,母女几个佃几亩地种,自己做主,肯定能过得比现在好!”
锦玉听姐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对!我们自己佃田地种!田地里的活儿我都会干!我们姐妹上山也能摘到许多野果和山货,往年都是奶拿走去换钱,得了多少钱从不让我们知道,这回,我们自己换钱自己用,也够买油盐了!”
“够的,肯定够!”
锦绣鼓励着她,感觉自己就是个搞传销的,拖了娘和妹妹下水只为自己想离开冯家。
但这个目的绝对是正能量,锦绣坚信!
黎明前的黑暗,田氏睡得最深最沉的时候。
屋里的灯亮了,锦绣和锦玉把锦云摇醒,走去把田氏的床铺弄乱些,又故意把她的头发扯开,散乱黑发半遮着一张苍白的脸,昏暗的灯光下瞧着确实碜人可怖,然后锦终示意下,锦玉用力摔了一只碗,锦云就哇哇哭起来,跑出门外大喊:“快来人哪!快来人哪!快来人哪!”
就这么重复哭喊,锦玉很快也加入进去,小姐妹俩边喊边往正屋那边靠近,不一会儿,正屋和东间次第亮起灯火,房门也纷纷被拉开。
先是冯梁氏一迭连声的大骂:“嚎什么丧啊?老娘没死呢,小坏蹄子,还让不让人睡觉?”
接着冯枣花也跟着骂开了。
冯老爷子喝了句:“住嘴!去看看,莫不是老大家的出事了?”
冯梁氏悚然一惊,这才想起家里有重病人,她倒不怕田氏死,可一想到会死在自家里,心头就不舒服!
急忙拉了冯枣花和她那寡妇媳妇刘氏,一起往西厢屋走去。
她们就进屋,只站在屋门口,探头探脑看着那姐妹三人趴在田氏床前呜咽哭泣,冯枣花个头虽胖大,却也怕死鬼,直着嗓子喊:
“锦绣、锦玉,你娘死透了没?死透了就赶紧让人拖出去!”
冯梁氏也说道:“是啊是啊,正好桃花柳花她们今儿换新的屋面隔顶,取下来三四张旧竹席,就拿那个裹起,拖东山脚下扔山沟里埋了!”
院子里立刻传来冯桃花的尖叫声:“不行!娘你老糊涂啦?我和妹妹房里拿出来的旧物,哪怕是烧了也不能裹死人,晦气!”
冯梁氏楞了一下,忙转身去安抚道:“哎呀!是娘老糊涂了!那另找一样,另找一样……对了,前天海哥儿扛回一捆芦苇……”
刘氏立即反对:“娘!海哥儿才十一岁,他可是您亲孙子独苗苗哎!他扛回来的芦苇,怎么能给死人用?”
冯梁氏听刘氏说独苗苗,想到自己那死了三年的儿子冯贵,心里一痛,立刻道:“我乖孙扛回来的,那自然是不能给死人用!”
说着就转过身来,正要冲锦绣姐妹喝斥两句,让她们自己找张席子包裹她们的娘,却见那姐妹三人一致对着她瞪眼睛。
冯梁氏恨恨道:“反了你们!这是做什么?敢瞪长辈,天雷不劈死你们,拿针扎瞎你们眼珠子都没人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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