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人混居,谁也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
阿单卓挠了挠头,“我也觉得王姨有所隐瞒,可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若真做出什么错事,像是这样的下场也已经足够可怜了。如是她有杀人放火,乡里是不会放过她的,那只能说,她做的是所有人都看不惯,却又无法直接做出指责和惩罚的事情……”
“若是那样的话……”阿单卓望了望天,“我们就当不知道吧。”
“当不知道?”贺穆兰回身看了一眼。“怎么可能当不知道?”
“我们是过客不是吗?”阿单卓想的很明白。“每个人的路是自己选的,她选了自己想走的路,会走到什么样的尽头,也是她自己应该明白的啊。哪怕是自作自受,花姨你做的也够多了。”
“你将我们抚养到成年,还经常派亲兵到我们家里嘘寒问暖,又给我们写信、找师傅学习武艺……您做的够多了。我们的父亲又不是为了救您而死的,您出于同袍的道义抚养我们长大,已经让我们都不知道如何报答才好,而后的路都该自己走,否则那才真叫对不起祖宗门楣。”
“我不是为了你们要报答与我才……”
贺穆兰呐呐地解释。花木兰从来没有想过报答的事,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因为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而就这样去做了。
“因为这样,我们更是要走上正直的道路才行。”阿单卓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是承担了如此多的‘善意’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应该做的是让人们觉得他们的‘善意’有价值,而不是辜负它。”
“所以……”阿单卓的声音中莫名的有些悲怆。“花姨,不要再问了。若是他们做了不好的事,以后就将他们当做‘陌生人’,彻底撒开手去,你已经做到你所有该做的了。一个正直的人不会因为您缺席了他人生中短短的一年就变坏啊。如果他们没有做不好的事,那他们已经无愧于你的‘善意’,您又何必去追根究底呢?”
“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贺穆兰被阿单卓的话绕的有些晕,“你的意思是,王氏要做错了事,她现在这样就已经是承担了苦果,而我已经做到了我该做到的,所以不必介怀。如果她没做错事,那我更不用问了,因为我不需要质疑一个没有做错事的人……”
“你是这个意思吗?”
“大概吧。不过,看这样子……”
阿单卓抿了抿唇。
“不像是无愧于心的样子啊。”
***
阿单卓可能从小经历的很多,而且站得角度和贺穆兰截然不同,所以他想的东西和贺穆兰的完全不一样。
阿单卓想的是作为一个受到善意馈赠的家庭,虽不说一定要出人头地,但至少不能让人寒心。而从他们做出连自己都羞愧的事情开始,做出善意举动的人就可以撒开手去了,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但贺穆兰,或者花木兰作为一个给予馈赠之人,所站的角度却和阿单卓完全不同。
有过施与经验的人都知道,所有不含私心的付出善意的那一方,都是希望“得到”的人过的更好的。施与者希望能通过他们的“施与”,让对方摆脱某种不好的境遇,让生活变得更好,而不是追求某种报答或者虚假的名气。
报答和名气只是那种“善意”带来的附加品,一种额外的惊喜。
正是如此,所以贺穆兰对于花木兰努力坚持了这么多年,却最后还是没有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至少是像阿单卓那样让人不生遗憾的结果产生了一种遗憾和难过。
她并不知道丘林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王氏的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到底是为了什么。现代人的处事方式和她的理智告诉她,此事最好的面对方法就是如阿单卓说的那样,反正丘林豹突已经“死”了,而王氏既然没有受到赈济也能好好的过上一年,不如现在就撒开手去,随她继续生活。
可是她就是很怄。
怄的胸口像是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到底是为什么啊……”
贺穆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弄明白,根本就睡不着吧?”
“呼……喝……”阿单卓的鼾声如雷,“嘘……呼……”
“这孩子,应该跟着我东奔西跑累着了。”贺穆兰摇了摇头,“这呼噜打的,跟飞机丢炸弹似的。”
还是一根筋过的比较幸福吗?说睡就睡。
在和阿单卓交流了一阵后,贺穆兰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但至少有人说说话,那股郁气发泄出去了一点。
她也觉得初来乍到就去逼问一个寡母“你儿子怎么死的,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不妥,毕竟如果真有什么冤屈的话,王氏应该见到她的时候就开始将自己的委屈诉诸出来了。
她的态度明显是心虚,而不是愤怒。
贺穆兰和阿单卓的晚饭是在这里用的,因为是给守墓人准备的屋子,所以这里有灶房,柴火都是些枯枝,并没有大块的木头。
王氏平日里热食应该吃的很少。
见到这种情况,贺穆兰和阿单卓帮王氏劈了一堆柴,待知道平日里连水都是要到山下一条小溪中去打的,又默默的把她的水缸给装满了。
晚饭吃的可以说食不知味,王氏连鸡都没有养,灶房里也只有一些米面和不易坏的腊味。野菜是阿单卓出去挖回来的,大概是因为她力气小开不了地,挑肥也不容易,虽然有大片的空地,可是连菜都没有种上一亩。
贺穆兰不知道该是失望还是难过,花木兰曾经勒紧裤腰带也要养活的一家,现在把自己的人生过成了这样。
她甚至不敢继续追问,怕这个妇人真的情绪波动到会去做什么傻事。
毕竟贺穆兰从一开始见到她起她就在哭,一点也不像是什么坚强的女性。她甚至没有在牢狱中还保持着希望的张李氏让人能够放心。
所以贺穆兰只能自己在这里辗转反侧,自己把自己堵个半死,在问还是不问里反复挣扎。
妈的!
不想了!
贺穆兰又翻了个身。
明天就走,去下一个地方!
.
沙拉沙拉。
嘎嘎嘎。
奇怪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了过来。这声音太小,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可是贺穆兰早就被之前常过来“夜袭”的游侠儿们锻炼出了非凡的警觉性,一听到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立刻坐了起来。
这是挑开门闩后,悄悄推门的声音。
没有睡着的贺穆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并且拍了一□旁睡着的阿单卓。
他们睡的是侧房,王氏原本是想把主屋让给他们的,结果贺穆兰和阿单卓都没有接受,从马上卸下了垫子和毯子,王氏又找出一床褥子,就这么睡着。
阿单卓呼噜震天,贺穆兰轻拍一下没有拍醒,再推一推他也只是翻了个身子继续睡,贺穆兰听到脚步声已经进来了,当下顾不得其他,立刻抄起手边的磐石,垫着脚尖移到了门边。
这里面住的可是单身的妇道人家,到底谁大半夜会偷偷闯到人家坟墓边来?
贺穆兰将下唇咬的死紧,恨不得冲出去直接把那人揍扁了。
从门口进来的男人一进门就一愣。
“怎么堆了这么多东西?下山去采买东西了吗?”那男人摸了摸脸,“难不成知道我要回来?”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王氏主房的门口,贺穆兰已经紧张的准备拔剑了,他却停下了脚步,径直往侧房过来。
‘罢了,她应该睡得正熟,还是不要吓醒她了。我回屋子先睡一觉吧,晚上赶路实在太辛苦了……’
他一边捂着锁骨,一边打了个哈欠。
贺穆兰见他熟门熟路的往小房间走,顿时心中不悦。
这般熟悉,又是个男人,实在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若是他刚才要进王氏的房间,她就只能一刀把他的腿给打折了,可是现在他往小房间走,贺穆兰的眉头这才松了一松,闪身躲在角落里。
“有两个月都没回来……”那男人听到了房间里发出的呼噜声,顿时怒不可遏了起来。
这声音就是个傻子都听的出是个男人!
“妈的,你是谁!怎么在老子的……”他从怀里拔出匕首,就要往前贴去。
他那熟悉的声音让贺穆兰一下子想起了他是谁,立刻拔出磐石,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下子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位老七……”贺穆兰冷哼了一声,“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是想念被我用剑架在脖子上的滋味了?”
“该说阴魂不散的是我吧?我们都放你们走了,你居然跟着我到……”豹衣男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半,突然愣住。
他身上有伤,走的不快,这些人明明是在他前面走的,所以才到了这里。
他们不可能是跟着他过来的!
“你到底是有多好寡妇?”
贺穆兰突然想到了那“老四”打趣他的话,恨地手中的磐石又往里送了一些,使得他脖间一痛,闷哼出声。
“你简直丧心病狂,这可是丘林莫震的坟茔!”
“我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坟茔,你这个疯子到底……”
贺穆兰的声音终于还是弄醒了阿单卓,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莫名其妙地问道:
“花姨,怎么了?大半夜你在和谁说话?”
看到阿单卓,贺穆兰脑中突然电光火石的想通了一些问题,她有些震惊的松开了手中的磐石,脸色大变地问道:
“你是丘林豹突?”
听到贺穆兰一口报出自己的名字,“老七”眯起眼睛:“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又在我的家里?”
“家里?这也叫家?”贺穆兰气的将手中的磐石往地上一掷,重剑落地时的“匡仓”声震醒了这间“阳宅”中所有的人。
贺穆兰满腔的郁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你问我是谁?”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骇人的神采,语气中有一种莫名的悲痛失望。
“我便让你知道,被你在路上劫了道的我是谁……”
一种莫名的惶恐不安和巨大的压力让丘林豹突喘不过气来。
他的心跳的像是要碎裂开了。
贺穆兰咧开了嘴,像是自嘲一般地说道:
“吾乃怀朔花木兰。”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晚饭之前。今日休假可以好好码字啊啊哈哈哈终于不加班一次!
小剧场: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骇人的神采……
阿单卓:就是这个光!就是这个光!这熊孩子要被揍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