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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不明白谢琪安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拼命压低自己的脑袋,甚至,几乎想站起來换个座位。
但是,他感觉已经來不及了。
谢琪安的眼睛完全却盯在寻找空座位上,根本就沒有往任何人的脸上去看,谁的脸她也不想去看。
最主要的是,她就算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这蓝压压的一片人头里,会有一个叫做南言俊人。
“琪安,琪安,琪安……”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站在食堂大厅的前方一迭声的叫喊道。
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见厂务处的江海明突然走进食堂大厅,一边大声叫着一边向谢琪安使劲的招着手。
谢琪安明显的皱了一下眉头,不理睬吧,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的,大家都听见,自己不理睬怎么着也有些说不过去,理睬吧,谢琪安实在是不想说,她真有些懒得理这个人了。
不是说这个人平时腼腆的厉害吗?瞧他那副我就是谢琪安男朋友的做派,虽然确实多少还带着些羞怯的意思,却是一副昭告天下的做作架势。
谢琪安忽然觉得其实都是大家小看了他。
“哎呀,琪安,这里的饭菜怎么能吃呢?”
江海明嘴里这样说着,已经快步走了过來,不由分说的从谢琪安手里夺下食盒,随便的放在一张餐桌上,完全不顾忌众人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们。
“我们出去吃,我去出货车间找你,眼不见你就跑食堂里來了。”
江海明温情脉脉的看着谢琪安,柔声嗔怪的说道。
谢琪安简直哭笑不得。
为了不叫食堂里众多的人继续看这种肉麻的戏,谢琪安只得妥协:“行行行,那我们赶紧走吧,吃了饭我还等着干活呢。”
两个人走出食堂,后面就传來嘘声一片。
南言俊则出了一身汗。
随即又觉得满心的不是滋味。
一种交织着矛盾的伤感念头按捺不住的在他心里起起伏伏。
虽然他是那样刻意的躲避着她,但是,他还是想着,谢琪安竟然在差点和自己鼻子挨了鼻子的情况下都沒有看见自己?哎,他这该是有多衰啊?
她真的是已经完全的把他给弃绝了吗?
一个人的记忆是不是真的可以剔除自己痛恨的那个人呢?
她离开云都,回到这样一个遥远的城镇,但是她看起來其实并不忧伤,明艳靓丽如初。她的脸上甚至更加的多了一份祥和的宁静,体态更加的稳健轻盈。
她比自己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更具有一种无形的韵味和魅力,不过她自己并沒有去刻意渲染,无论是衣着还是神情,而那些只是迷惑于她娇嫩脸庞的人也并沒有去细究。
只有南言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得到她的已经淬炼的无限风韵和一种举重若轻的历练。
但是,让他觉得沮丧的是,自己就这样一直围随在她左右,她却一点点的感知都沒有,她为什么竟然能做到这样的无知无觉?
是不是应验了他们当初相识的时候,他随口说出的一句箴言?
“樱花落下的速度,秒速五厘米,我会爱上你。”
当时,他曾经让谢琪安把这句话当做话外音加入马俊和贝贝的婚庆场景里,谢琪安就笑:“樱花落下的速度?其实那也是鱼儿记忆的速度。”
他问她为什么?
她开玩笑似的说道:“当我化成一条鱼儿游进人海里,请你记得,我爱你,却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樱花落下的速度,秒速五厘米……我会爱上你。
当我化成一条鱼儿游进人海里,我爱你,却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南言俊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即便是为了她只有七秒钟的记忆,他也要不遗余力。
他不害怕任何男人喜欢她,他只怕自己已经沒有力气唤醒她对他曾经爱恋的记忆。
这是他应该得到的惩罚。
因为他对她的欺骗,因为他对她的伤害。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在谢琪安最心平气和的时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对她一句:“我爱你。”
否则,他将会终身抱憾。
……
谢琪安打发完最后一辆车,觉得浑身疲累。
辛苦了一天的工人们终于放松下來,开始说说笑笑的准备下班。
谢琪安看了一下时间,竟然快6点了。
不过总算是完成了袁老板的任务,果然老板都是万恶的。
哪怕是自己的亲舅舅,照样是吃人不吐骨头!
谢琪安有心想哼唧一下,想想自己毕竟是代表着舅舅的官方形象,不能玩倒戈的。
她振作了一下自己,打起精神,对装卸组组长说道:“大家都累坏了,辛苦了一天,这样吧,我给老板打个电话,看看有沒有什么现成的福利奖励大家一下。”
组长立刻笑了:“那怎么好意思,我们加班也有加班费的,琪安,还是别了吧。”
他嘴里这样说着,眼睛却看着谢琪安,其他的人听见谢琪安这样说,顿时都欢呼起來,起哄说只要谢琪安叫袁老板犒赏他们一顿酒,下次加班就是累死也心甘情愿的。
原來袁文勇有个脾气,工人加班从來不少加班费,但是却绝对不会有其他的福利,犒赏酒饭,那是从來就沒有过的事情。
他们故意起哄是在逗谢琪安玩儿。
沒想到谢琪安真的打通了袁文勇的电话。
“琪安,今天是不是货出不掉了”
沒等谢琪安开口,袁文勇就声音很重的问道。
“不是……食堂已经沒有饭菜了,这么晚了,大家辛苦一天,大舅,你是不是给我们安排一下晚上伙食?”
大家顿时都捏了一把汗,这个小丫头咋不明明白白的告诉袁老板货已经出完了,先邀功?竟然开口就叫他给大家安排伙食,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沒想到,电话那头袁文勇略一沉吟,就对谢琪安说道:“那行,你叫大家先洗洗手,我现在沒空,我马上叫谢亚楠过去带大家去金谷园吃饭吧。”
谢琪安一边对装卸组组长眨巴着眼睛,一边用一本正经的声音答应道:“知道了,叫谢亚楠快点过來啊,连我这个不干活的都饿坏了。”
大家顿时都有些不能相信的面面相觑起來。
谢琪安挂断电话笑道:“你们还不赶紧的洗手,先给家里一个电话,叫家里人不要等吃晚饭了?啥大不了的事情啊,不就老板管顿晚饭嘛。”
大伙才如梦初醒,顿时都有些眉飞色舞起來。
并不是吃一顿饭值多少,去饭店吃饭谁沒有吃过啊?关键是袁老板从來就沒有做过这种事情,今天居然破例了?
太神奇了的说。
而且,是去本地最高档的金谷园啊!一句话,他们装卸组太有面子了。
有聪明的人立马悄悄地咬起了耳朵:袁老板不是给他们装卸组的面子,从前厂里比今天还要出大力的事情多了去,也沒见袁老板这样爽快,这是给他自己亲外甥女面子。
甭管给谁面子,反正谢亚楠很快就來了。
而且不是骑着她自己的电动车來的,是袁老板的司机开车送过來的。
看见谢琪安,谢亚楠就乐了:“琪安姐,你今天是怎么把袁叔给哄高兴的,竟然叫我过來带你们去金谷园犒赏一顿?”
谢琪安悄悄地对谢亚楠笑道:“啥呀,其实昨天我大舅來出货车间看货,他当时问我明天能不能把这些货都给装了,我瞧着有些吓人,就随口说这么多货,两天也出不完的。”
“结果我大舅就说,我要求你一天出完。我心里实在是有些害怕,我知道我大舅脾气,从來就不请工人吃饭的,不像我们在外地,老板总是喜欢搞些亲民活动,就威胁他,要是我一天把这些货全部装好了,你必须得请客。”
谢亚楠笑得哈哈的:“结果你就卯足了劲儿,还专门來了个大早对吧。”
谢琪安点点头,吃吃的笑道:“差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真累死我了,直到下午我都不敢告诉他们;不过,由此可见,我大舅也是言出必行的,很值得我们学习啊!”
谢亚楠看着谢琪安笑:“看不出,你城府还挺深的啊。”
谢琪安笑而不语。
金谷园是本地最有名的酒店,大家耳熟能详,装卸组长招呼一声,这些人高马大的装卸组员工们便三三两两嘻嘻哈哈的各自骑着自己的摩托车或者电瓶车先开路了。
这时,已经快到工人换班的时间了。
上夜班的工人陆续进厂,谢琪安听见有几个落在后面的装卸组员工正在一边按着车喇叭和熟人打招呼,一边故意的炫耀着要去金谷园吃饭。
“今晚喝酒去,金谷园,袁老板犒赏我们呢,哈哈哈哈……”
谢琪安收拾好东西,洗好手,谢亚楠拉住她:“你别骑车了吧,和我一起坐车吧?”
谢琪安拒绝道:“不了,我从金谷园吃好晚饭就直接回去了,电瓶车放厂里明天早上上班不方便。”
谢亚楠取笑道:“小气鬼,明天早上打的过來不久行了?”
谢琪安看看越來越多上夜班的工人:“别闹了,我赶紧去取车吧,一会出不來了。”
看见谢琪安去车棚去电瓶车,袁文勇的司机对还有些磨磨蹭蹭的谢亚楠说道:“小谢,我们是不是先走?”
谢亚楠又看了一下手机时间,然后对司机说道:“稍微等一会,我等一个人。”
不一会儿,生产车间里开始有下班的工人走出來。
南言俊气定神闲的走出生产车间。
这位曾经的南*oss从天性來说,其实是个比较勤劳的男人,就像他的大姐,骨子里都有一种操劳打拼的精神,就像他们非常能吃苦坚忍的父亲和母亲一样。
虽然从高高在上的总裁到一个机械操作工有着巨大的角色落差,好在南言俊早就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而他秉性里的沉稳敏捷让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天差地别的转变,迅速的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操作工人。
从开始的疲累焦躁到现在的游刃有余,南言俊居然已经把这份工作做得有滋有味。
特别是每一天都可以看着心爱的人,从门口的光亮里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來,在自己身边停留一会,可以清晰的感受她的呼吸她的情绪,可以毫无顾虑的和她在一起,南言俊觉得再也沒有比这更值得的了。
哪怕谢琪安其实并不知晓,但是这种快乐却无时无刻不充盈在南言俊的心头。
而且,给人打工其实也有给人打工的轻松和乐趣。
特别是这种成天沒办法和人交流,必须得一个人沉默着一干就是一个班的机械性工作非常适合一个曾经浮躁不已的人來沉淀自己。
南言俊从來就沒有过过这种简单的日子,每一天只要干好自己的一个班,就沒有其他的纷扰,其余的时间,你想睡觉想聊天想闲逛,统统任你支配。
不需要像学生时代,挣扎在那些无休止的題山书海之中;不需要像打理一个集团的时候,你必须得接听那些无休止的工作电话,看各处源源不断送來的报表;用不着去考虑如何应对对手的倾轧,去和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周旋……
居然他也是一天天过日子,也沒见天塌下來地陷下去,也沒见地球不转,也沒有听说那些曾经牵连着自己的人都去寻死觅活。
也许,他曾经自私的破坏了他们自以为是的正常的生活运程,这让他愧疚至今。
特别在大姐。
他这种近乎疯狂的巨大给她带來的打击一定是毁灭性的,无论怎么说都是要牵连她的。
从生意到南家必须要承负的责任。
至于其他人,充其量,他不过是给他们带來一段时间的困扰,而这种困扰很快就会化解,他们很快就会重新恢复自己的次序。
将來他唯独要做的就是去自己姐姐面前负荆请罪,深刻忏悔。
一个人也许不能只是为了自己活,但是当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好好活的时候,其实他完全可以勇敢的试着换一种生活方式去活。
弃绝已有的生活确实是一个人最难做到的抉择,壮士断腕的悲壮也不过如此,南言俊暗自庆幸,他做到了。
那是他忽然发现,原來他已经是那样热烈的在爱着一个女人,沒有了她,他的此生将不堪忍受,为了这个女人,他心甘情愿放弃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
现在的南言俊已经逐渐的看明白了很多的事情,他除了内心偶尔的感怀,已经是沉静无比了。他这种沉静折射在他的外表上,就是那种显得不紧不慢的从容淡定。
“南言俊!南言俊!南言俊!”
走在下班人流最后面的南言俊突然听见谢亚楠小鸟依人般的叫喊,只觉得头皮子麻了一下:这女孩真不记仇,自己早上拒绝了她的早餐,他本來就是已经吃过的;当时看她气呼呼跑出去,怎么一天还沒有过去,现在又堵在大门口?
淡定的南言俊也沒办法淡定了。
那些下班的工人们纷纷侧目,谢亚楠完全不管他们脸上挤眉弄眼的笑,摆出一副傲娇的架势,落落大方的对着南言俊含笑而立。
她的神情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哼,我乐意,我喜欢,随便你们怎么看!
饶是南言俊这样和无数女人打过交道的人,众目睽睽之下也有些尴尬,他沒有停下脚步,也沒有理睬谢亚楠,只是微微地皱起漂亮的眉头。
谢亚楠的眼里心里全是南言俊那张迷死人的面孔,她觉得南言俊沒有理睬她一定是大庭广众之下有些不好意思,早上早餐的事情她就不和他计较了,现在自己这样给他面子,他完全应该是受宠若惊了。
“亚楠,有事吗?”
南言俊神情冷淡的看着满脸热切的谢亚楠,不怎么热心的问道。
谢亚楠已经打开了车门,上前一把拉住南言俊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就往车子里面拽,一边拽一边吃吃的笑道:“有事,你上车我告诉你。”
……
谢琪安很少赶在上下班的高峰进车棚取车的。
她是统计,每天和办公室人员一样,提前一个小时下班,今天她才知道和很多急着进去放车的人挤在一起是一件多么碉堡的事情。
特别是那些掐着时间进厂的工人,已经下班的人也不好意思去和他们抢道,骑着车简直就是理直气壮地横冲直撞,你也沒办法去和他们抢。
谢琪安好容易才推出自己的电瓶车,然后骑骑停停,尽量让那些急匆匆进厂的工人先进去。
等谢琪安慢慢地出了拥挤的车棚,生产车间里的白班工人已经纷纷的走出车间了,刚才是上班的工人,现在则是有些可以稍微提前下班的车间里一些性子急的工人,很多人又迎着谢琪安急匆匆的过來,去车棚取车。
谢琪安不禁暗暗在心里叫苦。
车道顿时又变得狭窄起來,她小心翼翼的避着,有些着急,不过也沒办法,好在谢琪安也知道金谷园在哪里,想來谢亚楠已经先去了,她稍微慢一些就慢一些吧。
有些年轻的男工人迎头看见谢琪安,急着下班又要盯着美女看,甚至有人跃跃欲试的想和谢琪安搭讪。
谢琪安并不想和人说话,她垂着眼帘,专心致志的看大家鞋底下的道儿,就在快要出车道的时候,她突然听见谢亚楠很大的叫喊声:“南言俊!南言俊!南言俊!”
谢琪安吃了一惊。
不,确切的说是吓了一跳。
首先,她不明白谢亚楠为什么竟然还沒有走?然后……她口中喊出的人名,简直太吓人了吧?
谢亚楠的声音是如此的高扬,吐字清晰,谢琪安知道,自己绝对沒有听错。
难道,这个工厂里还有和某些人同名同姓的人?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