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小海从镜子里把视线转到自己脸上,他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红的,仿佛轻轻一捏就出水了。
大磊不做这个动作还好,一做,小海是彻底没忍住的哭了。他嘴巴一瘪,眼泪就汪汪地流出来了,越流越汹涌,干脆鼻涕泡,抽泣声,颤抖音全出来了!
镜子里的大磊停住动作,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印象中,这胖子这样伤心的哭还是五年前呢!大磊想拍拍胖子的肩膀,可是手一触碰他,就自然而然的穿透过去了。
唉......大磊在心里叹气。
“哥...”小海带着浓浓的哭腔:“你......你是不是已经死了啊?要不然怎么只能在镜子里看到你!这...这是不是你的魂儿啊!呜呜呜....”
镜子里的大磊先是一愣,有些哭笑不得。然后坚决地摇头,脑袋跟拨浪鼓一样晃个不停。
看到这,小海才放下心,他渐渐平复情绪。
“哥....”小海抹着眼泪,低头强忍着悲拗说道:“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咱哥俩就像进了鬼门关一样!经历那么多古怪离奇的事,每一件都跟做梦一样,能把人逼疯了!我胆子本来就小,遇到这些事自然会害怕,可是从来不会退缩。因为有你在。”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身后的大磊脸呈愧疚神色。
“从小到大,无论我被谁欺负,你都抢在我前面为我出头,好吃的留给我,好穿的留给我...该怎么说呢,你就像一个依靠,无论何时遭遇了什么,想到你我都会很安心。即便在这样的环境里,只要有你在,我都不会抱怨什么.......我没什么文化,不懂得怎么表达。”
说着说着,小海的目光又暗淡下去,他没有看到镜子里的大磊,眼睛也同样的泛红。
“唉...”叹了一口气,小海继续道:“可是这段时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熬过来的。世上比死更恐怖的事,是孤独。哥...我真怕哪一天自己丧失了会说话的功能。即便这样,我发现很多事自己也可以应对,许多事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什么都不依靠了,什么也就都不退缩了。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就在想,会不会这些只是一场梦?真希望一觉起来,就能看到翔婶那张凶巴巴的脸,指着我说:'懒成猪了还睡!'然后盛好一碗热粥。又或者,你我早就已经疯了,还在沙漠里寸步难行,这些只不过是我们产生的幻觉......哈哈哈哈。”
小海不禁仰头傻笑,身后的大磊皱着眉头。
“这次能再见到你,我才体会到何为'长兄为父'。其实一个人怎么样都可以活下去,再艰难也能挺住。只是一见到父亲,见到自己最钦佩的人,什么都变得微不足道,一切都可以回到零。”
顿了顿,小海说道:“我现在就是回到零,一片空白。”
大磊面色复杂,他紧紧咬着下唇,肩膀有些颤抖,想说些什么却难以表达。半晌,他摇摇头,对小海无力一笑。
“还有一件事......”小海面露难色,有点尴尬地开口:“其实巧克力那件事....并不是我私藏的。当初从家出发的时候,我就是瞒着你偷偷带上的,想着你肯定不会同意。我只是打算留到最后紧要关头再吃。可是本来是五条巧克力,结果路上丢了三条!我没敢告诉你,是怕你骂我......”
小海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低着头,时不时瞟着大磊。
大磊张了张口,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小海读懂了他的唇形。
他说:“傻小子。”
巨大的光芒笼罩在地上,却只能透过那渺小的窗折射进塔楼一角,数以万计的灰色颗粒形状不一,一圈圈地在光线里旋转,如同一波翻涌且缓慢的海浪,循环着不会停止。时间就此凝固,甚至连黑暗都是温柔的,它深沉的样子容纳世间悲喜,容纳千古秘密,容纳不会交际的两个平行线,在荒无人烟的境地促膝长谈。容纳小海每一句的倾诉,容纳大磊每一个字的聆听。或许只有在此刻,它才会如此慈悲。
太阳随着时间而转动,它缓慢地行驶着步伐,那束光也缓慢地变化位置,当它照耀在镜子上,又反射回去,刺眼的亮光让小海猛然闭紧眼,大磊的身影瞬间淹没在一片白茫茫里。
再睁开,全部都是一跳一跳的小黑点,它们剧烈地闪烁着,然后渐渐变成透明。却不再见大磊的影子。
早会料到如此,小海倒没有多失望。
他知道哥一定在身边。
他走到楼梯口,抬头看着最后一层阁楼,里面黑漆的一团充满未知。
一定有什么秘密,一定有什么事情。冥冥中一双无形的手牵着他走到这里,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再回去。况且也无路可退。
小海有预感,这里的一切,都与那女人有关。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走过去,永远不会知道。
小海吸了一口气,抬起脚。
“吱呀。”
刺耳的木板喘息声在昏暗里响起。
那团折射进来的光彻底不见了,外面又是一片灰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