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魔物我妈是人类,生下来的我就是实验品。”
明明刚刚才因为这件事情差点崩溃,现在却能不带磕巴地说出来,也是有点神奇。
但若说是带给心里的疙瘩的话,那就要以成倍计算了。
每一次出口,都是赤脚再走一遍的疼痛。
“我性格里面的偏执,大概就是来自于当时的塑造吧……”
黑白分明的,势不两立的,有失偏颇的。
“没有鲜明的性格,却对于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分得那么清楚。”
清楚到,把真正爱自己的人,连同信任自己的人一起推得远远的。
明知道这样可笑没错,却一直畏畏缩缩地不去寻找解决的办法。
由此产生了,更可笑的,最近才觉悟的这件事情。
“我的记忆和性格都被矫正过,以前的养父是一个特别理想主义的医生。”
特别的蠢,也特别的死脑筋。
以为通过自己的陪伴与交流能代替冰冷的仪器让简恢复正常。
以为这么做会让她与普通孩子一样欢笑。
以为自己在心理医疗这块已经登峰造极。
“我现在依然认为,他是世界上最蠢的人。”
当然在最后被现实扇了一个大大的耳光。
在简把意欲与她做朋友的思念体烧死,他慌忙去阻止时。
那毫无波澜的眸子,没有移动丝毫的身体。
还有从稚嫩嘴唇中,吐出的话语。
“明知道我已经无药可救了,不是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简偏头看向外面。
黄昏被夜晚的舌头舔舐掉最后一点光彩,看着前方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
练习场里闪过“啪啪”几声,一片白光把周围唰地照亮。
伊莱恩看到简移动到眼眶旁边又迅速放下按在膝盖上的手。
“是不是偏题了…”
“啊,没有啦,对于这些记忆能回想得少一点就少一点吧。”
嘴上是这么安慰的,可心里想的却是“不可能”三个字。
现在只是一些大致的记忆,接下来的细节部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显露得越来越多。
就如同骨牌一样,早晚会全部倒塌。
她比谁都明白主子以前的暴戾和不择手段。
“希望吧,不过我觉得这种东西不是主动上可以控制得了的。”简指指自己的脑袋,“我清楚得很。”
也就是有这个觉悟了吗……
对于这种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啊。
“那么,你恨那个让你记起这些的……那个思念体吗?”想到那个女孩,伊莱恩顺势这么问道。
“一开始确实恨得要死啊。”简毫不避讳地答道。
“但是,相处了之后,发现她也不是那么讨厌,而且,要不是她的话,我可能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呢。”
说到这里,简咧嘴扯出一个笑。
“我最讨厌虚假和隐瞒了,哪怕是自己也不行嘞。”
好在前养父教给自己的乐观和分寸,让身为“兽人族后裔”的简得以好好地活到现在,而不至于被太过沉重的东西折磨。
“好了,说了这么多,还没听你说一句呢,你与那边有什么联系?”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听到简的问话,伊莱恩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真是……
本来想第一个说给莫朵听的。
不过说给同类听,也算是值了。
“我是另一个神座边的骑士,请多指教咯。”
这是她的身份。
霍尔罗斯的同行。
另一个世界的神身边的,唯一侍卫。
相传,这个世界是二元化的,由处于正面的主体和暗处的客体组成。
暗处是一个与主体完全相反的世界。
那里的人们生活得,比正面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可惜一直栖居暗处,没有办法参与明处之间的交流与冲突。
然后在某一天,另一面的人们愤而起身,在另一个神的带领下,把圆圆的世界流畅地翻了个个儿。
明面上的世界从此衰败,变成一塌糊涂的残样。
把人作猪羊的场所从此废弃,暴烈脾气的野兽全部处决,方圆好几里内的毒气尽数清理。
一切的始作俑者也收敛起暴君的本质,开始颓废衰老。
变成主体方的神并没有翻天覆地的另一面完全废除,而是被慈悲心肠地保留了下来。
就像瘫痪了的人一样,徒有意识,没有能力,完全的一个附庸。
另一个神变成了创-世神,在创造出另两个神之后,召集有识之士组成元老会,经过讨论,只给衰败的神留了一个侍卫的位置。
即“神座旁边的骑士”。
当然对于这些以及不必要的所有人的记忆,都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被创-世神大手一挥,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来的,只是一个有头没尾的传说而已。
——在世界的背面,有一个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