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不了,但是我只想你告诉我的,再坚持,还有一个星期了,离开这我就不用怕她们了,所以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周密明知她心里难过,又无从下手,街道避嫌,连牵手都不可以,他也只好不再开口,轻叹着答应,两人沉默着并排走回去。
夏日炎炎,除了高三生的如常紧迫,高一和高二大部分学生都是为了应对暑假升级考试而已,唯独周密,是高一年级中唯一的提前申请参加高考的人,也是一中历史上的第一人。
往年若有成绩佼佼者,在高二年级的时候可以提出参加高考,但本就人数极少,最终能通过的更是凤毛麟角。
因此周密参考一事也成了年级热议的重心,他的班主任自然是万分关怀,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忧,心想就当是给周密练手增加经验吧,毕竟才学了一年,谁也不敢保证。
周密最初也没太理会这些议论,高三年级的几次摸底考试都没让他参与。第三次的时候,周密主动找到班主任要求参加。
班主任和学校年级组商量,给了周密机会。
结果不言而喻,周密在整个高三年级前二十。
这个结果周密倒不怎么在意,周正却难得真正高兴了一把,她真的没有想到周密会为了高考准备的这么扎实,或者是少年才高,天赋过人,如果不是提前掌握理科的系统知识怎么能在尖子云集的两个奥赛理科班拔得头筹?
这可算是最近最让人心生愉悦的事儿了,周正回家也禀告了白敏熹,同样,白敏熹也是既满意又骄傲,总算是,这十年的岁月没有差池错付,两个孩子都争气,她对得起周京也对得起周家的托付。
高考在即,学校不再安排重负荷的学习内容。
恰好l市一中和市其他两个中学在暑期期末考之前组织了一场高中篮球联赛,也算是一中的传统项目了。
学校更鼓励高三生的参加,一是每天十二个小时以上的苦读应该放松大脑,二是愉悦的体育锻炼可以增加身体的携氧能力有助于高考发挥。
一般情况下周密不参加,他平素做事低调安静,对张扬的活动避之不及,除非体委或者班级有明确要求。
这次赛事周密被安排也实属无奈,谁让他个子够级别,灵活性和反应也好呢?班主任如是说,“跆拳道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小小篮球算个球?”
七月三号,露天篮球场人满为患。
正经观赛的男生远不及看帅哥的女生,尤其是高一年级组一上来就有周密,更是满场压不住的口哨和喊叫。
火热的赛场也有周正,是周密特意带她一起过来的,本来想让她跟着开心放松一会儿,没想到周围会这么多起哄的。周密哭笑不得,怕周正独自吃花醋,在赛场上有点心不在焉。
周密篮球技术攻关中上,防守一般,上半场最后两分钟被绊,休息的时候体委悄悄过来找周密换队服,本来今天不该他上场,但看周密吃亏,他的技术比周密好很多,就想浑水摸鱼替周密上场多拿点分。
好在学校比赛对这些也不是太严格,而且体委的身高和身材与周密十分接近,周密笑了笑就把队服换给了体委,然后落得轻松的小跑着去看台上找周正了。
周正小嘴撇着正似笑非笑的讥讽周密,周密见她难得高兴,就像趁热打铁巩固她的心态,但琢磨着两人在这里说话不甚方便,于是又暗暗和周正从侧门离开,此时正值学校“万人空巷”看球赛,随便躲个清净都容易的很。
谁也没想到,就在周密和周正离开后不到十分钟,球场出现了重大变故——不知道是因为篮球架的底座年久失修还是被人动过,后面压重的大螺栓完全开裂了一个,比赛过程又几次被赛手抢篮板、挂篮等,几经折腾,危险在即。
偏偏哨声响起,下半场开始,刚和周密换了队服的体委,低着头默默从篮球架下面经过,走至一半,惨剧发生——整个篮球架的向前倒跌,篮板正对着体委的头上直直扣下。
全场尖叫四起,事故现场惨不忍睹。
体委的多半个身体在外,肩膀和头在篮板下死死的压着,血,无休止的血,从篮板下漾了出来。
所有人都被吓的魂飞魄散,谁都不敢乱动,生怕造成二次伤害,老师,学生,报警的,呼救的,乱成一团。
消防及时到场,救护车早已等待,艰难挪开篮球架——体委早已面目全非,人已故去多时。
在场的师生惊惧、心痛,恸哭失声。
尽管如此,还是要把体委送到医院,也要配合警方一起联系死者家属,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唯一能辨认的就是身上染血的队服,是周密。
校方没敢直接通知白敏熹周密去世,只说发生重大事故,受伤入院。
只这一句,在单位接听电话的白敏熹脸色瞬间苍白,整个人都不能动弹。
又过了二十分钟,周清煜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教育局,扶着腿脚发软的白敏熹上车,两人一路赶到市一院。
后果不言而喻——白敏熹在脑外科见到了死亡多时的“周密”,晕厥过去两次,每次醒来都紧闭着眼,似哽咽非哽咽,已经惊厥失语。
周清煜眼泪纵横,一周之前他还在单位外的餐厅带两个孩子大餐过,这样当头棒喝几乎要让人崩溃致死的结局又怎么接受?他还在等着两个孩子高考的好消息,居然等到生死永隔?!
整整一个小时的抢救,白敏熹终于在濒死的悲痛中睁开眼放生大哭了出来。
周清煜无能为力,他只能陪着妻子,照顾她,安抚她,看她在绝望中挣扎、阻止她自残,拦下她几番寻死。
学校的另一边,周密和周正踏实的交谈了很久,终于两人达成什么更温暖的默契,周正带着愉快的笑容和周密往篮球场走去。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不算太长,按说各年级的篮球赛仍在继续,可是为什么远远听不到任何喝彩的声音?
两人带着疑惑走进赛场更是惊愕的说不出话,怎么短时间内所有人都不见了?而且赛场一片狼藉,连比赛的篮球,高一年级组的杂物筐,水箱等都还在原地扔着,人呢?
周密忽然指着球场另一端地上一片未干的血迹对周正说,“好像出大事了。”
他们跑出赛场,在教学楼抓住一个熟人问道,“篮球赛出了什么事儿?”
对方看见周密吓了一跳,足足愣了十几秒,突然反应过来叫喊道,“天哪!!那不是周密!!糟了!周密!你快去医院!快去澄清!!有人穿着你的队服在球场被篮球框砸死了!!!现在学校和年级的相关人都在医院守着呢!他们都以为是你!!!”
周密和周正也受惊不小,面面相觑了一阵,几乎没有多想,连忙跑出学校打了出租车直奔医院。
从门诊大厅一路打听着,总算来到四楼的脑外科,由于电梯满员来不及等,两人从安全通道的楼梯跑上来的,跑的太快,到了平台上,周正喘着气有些咳嗽,周密赶忙停下来给周正轻拍着后背,还一直说着,“别跑了,推开门就到了,你先进去找水房弄点水喝,我先去解释……”
他正嘱咐着,忽然听到防火门的另一端医院走廊里传来了白敏熹痛不欲生的呼喊,大叫着“周密!周密!你不可以啊……你怎么能死……你让妈妈怎么活下去……”
同时还有周清煜痛苦啜泣着劝阻,似乎再阻止白敏熹自杀的行为。
惨剧已经发生,可是白敏熹这样下去真的生死难料,他们还有女儿啊,不能再有任何不测发生了!
于是周清煜连着几遍几遍的安抚着,无奈白敏熹根本听不进去。
周密和周正只听了几句就心急如焚,赶忙要推开大门,不料,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大概是白敏熹终于被周清煜一声声“敏熹,你要撑住,要接受事实,不要这样,我一样痛不欲生!可我们还有周正要照顾,你要坚强!”的话所惹恼了,突然声嘶力竭的哭喊道,“周清煜!!我怎么能接受!!怎么能!!!周密死了!!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儿子了!!周清煜,十一年了!十一年了!!我都不能亲口告诉他,他是我的儿子,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血!他是我的肉啊!!!他甚至没有吃过一口奶,我们就被迫母子分别,到今天,你们说他死了,死了!!!死了!!!!啊!!!……”
后面的嘈杂……已经听不清了,或者,周正和周密都没有意识在听了。
周正讷讷的站着,整个人像傻了一样,不说话,不眨眼,……于是连带她伸出去的手臂,扶着门,就这样定格了。
亲生儿子,一母同胞。
普天之下,也许所有失散却再次寻到手足的人都是满心欢喜的,为什么,为什么……周正的血液却不再流,如果能看到她的心——那一刹那,早已冰冷惨白,不再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