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的邻国也出现了被波及的痕迹,原本平坦宽阔的道路已经被炸的坑坑洼洼,尽头天依旧蓝的很梦幻,但是两旁偶尔出现的断壁残垣却让这片天空寂寥的有些荒凉,夏雪菲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一直有液体控制不住的想要流出,她低头轻轻擦拭掉,就听到旁边一位带着眼睛的年轻男人低声说:“第一次到南非时,刚好赶上南非高发的瘟疫爆发,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角落会有人这么悲惨,当时我和你一样,眼里一直含着泪水,尤其看到那些瘦骨嶙峋的孩子……然而慢慢的,走的地方多了,眼泪就再也流不出来了,不是因为麻木,而是知道那种悲悯无用!”
夏雪菲转头看着他,这个男人叫张平,无国界医生,夏雪菲听过他的履历,三十二岁时他就已经是港城国立医院小有名气的消化内科的专家了,就在36岁那边,事业蒸蒸日上的他突然脱下了国立医院的白大褂,递交了辞职信,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转行时,他却穿上了无国界医生的白大褂,和这个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志愿者一起奔波在每个需要他们的地方。夏雪菲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对于这样的人她一直都是尊敬和崇拜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做不到身体力行,也许捐钱捐物在很多人看来也算是一份贡献,可是相比于这些坚持几年、十几年亲自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行为在她眼里才是真正的大爱。
夏雪菲抿了抿唇,将吹开的蒙面纱重新整理好,低声说:“都是因为战争!”
张平慢慢垂眸,低沉的说:“对!所走到过的大部分都是因为战争!”
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高,气味也越来越刺鼻,夏雪菲甚至能够隐隐看着前方遥远的地方冒出的黑烟,就快接近国境线的这段路,载着他们的小卡车行驶的很缓慢。原本的蓝天也已经变得成浑浊的黄色,夏雪菲觉得自己的眼睛又痒又疼,她不停的抬手揉着眼睛,就在她再次抬手时,张平制止了她,递给她一瓶眼药水,有些气愤的说:“这帮混蛋居然使用x!”
夏雪菲接过眼药水,微微仰头低了两滴,刺激的疼痛让她不由的轻呼出声,张平忍着气轻声说:“有些疼,你忍忍……”
x夏雪菲知道,那是一种带有严重刺激气体的生化武器,夏雪菲微微眯着眼睛,透过眼药水的水光看了下这个明显比之前遭受更大创伤的区域,不可置信的说:“这里……是平民区吧?”
张平低低的应了声,伸手指向前方:“b国的目标是w国,平民不平民……武器又没有长眼睛!”
眼药水能够稍微缓解空气对眼睛的刺激感,夏雪菲睁眼看向四周,低声说:“可是这里不是w国啊!”
久久没人回应,她知道那个答案,武器又没有长眼睛!就算这个国家事后抗议、交涉,可是伤害早就无法挽回。
车子在两国边界临时避难区停下,夏雪菲正准备下车,张平伸手拉住她:“等会儿,让物资先走,我们再进去。”
夏雪菲下车的动作一顿,刚刚一路走来,她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这一路她已经想过很多个她见到林嘉的场景,当然也想过很多个找不到林嘉的场景,然而急切的心在看到那些逃离战火却陷入饥饿的人们的眼神时,她还是不由心里发憷的吞咽了两口唾液。
张平几乎是一下车就立刻戴上口罩,穿上白大褂,看着有些茫然无措的夏雪菲,张平顺手将身边的一件白大褂递给她:“穿上!戴上口罩,带好掩面纱,一步都不要离开的跟着我,如果有人拉住你或者拦住你,你一定要高声叫喊,同时报出组织的简写,懂吗?”
慎重的语气也严肃的表情让夏雪菲的心也跟着紧张,张平带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战争很可怕,但是经历战争之后的人们更可怕!当生存已经岌岌可危时,人的动物性会让他们变得连禽兽都不如,所以……想要救人,必先自救!”
跟着张平走进临时搭建的简易医护站,里面躺满了在战争中受伤的人们,刚进去,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腥味就扑面而来,即使带着48层的棉纱口罩,夏雪菲也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张平不动声色的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原本在车上还悲悯的眼睛变得冷漠起来,带着夏雪菲往医护站里面走,已经接到通知的负责人出来迎接他们,夏雪菲听到张平介绍自己是他的助手,扭头看了他一眼,对着前来的负责人点点头。
几乎没有休息,没有喝水,张平就带着夏雪菲投入了工作,血肉模糊的伤口、各种扭曲的四肢,还有人们的□□声,这一切都让夏雪菲开始混乱,包扎时,原本为了拍戏专门学的技能,也因为手抖而变得松垮,止血时,猩红的颜色,总让她不时的联想起自己心中最不好的想法,周围的嘈杂、空气中的浑浊,都让她窒息,让她头痛欲裂……
鬓角被汗水浸湿,从包起来的一角慢慢滚落,夏雪菲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眼前开始出现黑影,就连脚步也开始虚浮,她死命的咬着牙,这是自己的选择,她必须坚持,而且她还没有找到林嘉!不能倒下,绝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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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站在这片临时避难所后面的山上,举着手里的dv向下拍摄,看着避难所的范围在不断扩大,边境线上因为战争而逃离的人们也逐渐增多,转头看向w国的方向,太阳的光线透过战火的硝烟,慢慢在天边堆砌了绚烂的火烧云,景色很美,只是被四起的黑烟破坏了画面。
林嘉眉心一直拧着,那天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突袭的位置不远,当气浪袭来的那一刻,他和其他同事都被猛然掀翻在地,等烟雾消散,他们从地上爬起时,先是相互确定着对方的安全,出了摄像师在倒地时,胳膊因为猛然落地撞击骨折以外,其余几人全部都是轻微擦伤,就在他们都为躲过一劫而庆幸时,却发现他们的设备却都已经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损毁,其中通信连线设备已经报废!无奈之下,几人只能先撤离已经爆发战火的w国,再做其他打算。
慢慢从山上下来,林嘉暗暗在心里计算了下,从他们中断通信到现在已经3天了,昨天晚上到避难区,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通信设备给国内报平安,然而很遗憾,因为战争爆发的太突然,而且b国在切断道路运输之后,就将目标定向了w国的通信设备,从昨天早上开始,这个地区的任何通信设施都无法使用了。林嘉重重的叹口气,脚步停下,眉心的忧愁更甚,雪菲一定从直播上看到了自己的情况,想到她要承受的煎熬,林嘉就觉得心疼无比,有些恨自己的握紧拳头,看着避难所前面那条道路,心中忧愁。
缓缓长出一口气,暗暗估算着d国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到来的时间,心中微微松了些,现在这种特殊时候,各种申请走下来,领事馆的人应该明天就能到达,林嘉抿着唇,决定明天拿到通信设备的第一时间就给雪菲打电话,即使不能很快见面,也要第一时间让她知道自己安好。
从医护站冲出来的夏雪菲完全顾不得形象,抬手扶住医护站的搭建钢架,摘下口罩就呕吐起来,然而已经三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她完全吐不出任何东西,除了苦涩的胆汁,接过张平递过来的矿泉水,转身摆手谢绝了他想要轻拍自己后背的动作,仰头将半瓶水灌下,最后含着小小一口水漱了下口,看着还不停往里抬人的医护室,摇头:“对不起……我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平看着她温和的摇头:“没有,你已经很好了,我见过很多医学院毕业的学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完全不能处理的,相比你后面还能镇定规范的止血、包扎,已经很好了。”
夏雪菲觉得他在宽慰自己,有些忧愁的看向前面残血一样的天边,沉重的叹口气,低低的说:“我……还能做什么才能跟着你们一起去w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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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远轻轻抬着自己的右手呲牙咧嘴的从医护室旁边的小帐篷走出来,一边吹气,一边无语的摇头,原来在国内看病,等一等自己都抱怨,现在到了这里想到每次换药时的疼痛,他就觉得国内的等一等真的不算什么!
叹了口气,想了想,这几天因为通信设备的不畅通,他们只能暂时滞留在这里,战争爆发突然,两三天时间,这个避难所根本就修建的及其不完善,而周边国家原本应该履行的救助义务却因为议会争执而迟迟履行不了,现在整个避难所的运作都是国际救助组织的志愿者在维持。
胳膊的疼痛有些烦躁,转头心烦的看了眼忙碌的医护室,却突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向前两步,抬手揉了下自己的眼睛,伸手指着夏雪菲,居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嘉看着两边精神萎靡的人们,一位老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小婴孩儿,孩子不停的哭着,然而不管老人如何轻声的哄着,拿着食物喂他都不行。
林嘉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已经哭的脸蛋发红的婴儿,脸上流出一丝不忍,这个孩子的情况他知道,母亲在战火中遇难,可是孩子还尚在哺乳期,不要说母乳,现在这个环境就连牛奶都没有。
加快脚步走进自己和同事所在的帐篷,因为他们不是难民,所以避难所专门将他们和救助站的志愿者生活区安排在一起,和那边相比,这边要安静整洁许多。林嘉走到自己的背包前,手指轻轻抚摸过这个看起来很一般的背包,想到那张眉眼弯弯的笑脸,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的难受。伸手从里面掏出两三盒牛奶,拿出一张报纸将它们包好,重新脚步匆匆的走出去。
夏雪菲跟着姚远脚步匆匆的走进帐篷,里面空荡荡的,夏雪菲一眼就看到自己买给林嘉的背包,跑过去,将背包抱在怀里,急切的问:“林嘉呢?”
姚远也有些疑惑的左右看了看,奇怪的说:“他去后面取景了,但是也应该回来了啊……”
夏雪菲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厉害,明明已经从姚远口中得知林嘉平安无事,可是现在一秒见不到他,就好像一秒都无法安心,听到他去取景,想到张平刚刚给自己说的话,夏雪菲立刻站起来,看着姚远就往外走:“在哪里?带我去好吗?天已经快黑了……”
姚远点头,对于这个瘦瘦弱弱的女人,他十分佩服,能支撑她从安稳的国内经历波折来到这里寻找林嘉,那么现在即使自己不带着她去,她也能自己跑去找林嘉,与其让她如此不安全的一个人去,不如自己带着她。
林嘉将裹好的牛奶,背过其他人偷偷给了那位老人,看着孩子慢慢停下哭声,等不到老人感谢,就匆匆离开,离开前还不忘交代老人将不多的牛奶收好,这种情况是暂时的,只要再有几天时间,这里就会被邻国政府接手,到时候一切都会比现在要好。
走进生活区,迎面就看到一个人从自己的帐篷中跑出来,林嘉一愣,等向前一步,眼睛突然睁大,瞳仁微颤:“雪菲?!”
夏雪菲一边往外跑,一边扭头看姚远有没有跟上来,还没回头,就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眼泪瞬间涌出,慢慢扭头。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最后一点余晖让两人将对方都看的清晰,林嘉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一样,上前一步将人猛地拽进怀里,抬手抚过她的后背,小心的将头靠在她的鬓角,喃喃道:“做梦吗?做梦也好,让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