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外地以后,这个寺院也就彻底荒废了。
只有她还静静地坐在那棵半枯半荣的老树枝杈上,看着世事变迁,看着一桩桩光怪陆离的事情在这个院子里一次又一次地发生,直到看得彻底麻木,心中再也生不起一丝怨恨。
这一日,天依旧是那么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大片大片的云,从老树的树杈上路过,又走了,如此熟悉的夜,让她有些失神。
记忆中那条小路上黢黑的树影,还有那个赶路的身影。
‘啪啪啪’她仿佛又幻听了,好像又听到了自己多年前拍向这个死亡院落的门时的声音。
‘啪啪啪’又是三声轻而有力的敲门声,原来不是她幻听,她这才回过神来,多少年了,这个传闻中夜夜都传出一个女鬼凄厉的哭泣声的废弃寺院,多少年了,没有人在夜里感到这个地方来了。
她将身子缩进了那一半依旧繁盛着的长满了树叶的树杈之中,只探出半侧脸死死地盯着那一扇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下的破门。
其实,她就算不躲,也不会有人看得到她,可下意识地,她不愿让自己赤条条的身子被生人的目光所穿透。
见良久没有回应,门外的人‘吱呀’一声缓缓地将门推开了,一面还探询似地朗声问道:“有人么?有人在么?”
寂静,连夜虫都没给他任何回应。
“在下江南王生,进京赶考,路过此地,想借宿一宿,请问有人在否?”
寂静,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王生在整个庙里逛了逛,确实没有人,这才将后院那间早已废弃了多年,却依旧还摆着一张床的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没找到烛台,他用一根树枝插住自己随身带着的一截蜡烛,又把树枝卡在桌子的一条缝隙中,又弄了几片树叶,用来接住滴下来的蜡油,然后,拿出干粮,在蜡烛上烤了烤吃了,就坐在窗边看起书来。
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女孩已经从院门口的大树上跳到了院内的树上,正好与书生的窗子相对,她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书生看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也坐在树上一动不动。
月上中天的时候,书生开始犯困,眼皮沉重,脑袋越来越低,‘啪’,他手中的书滑落到了桌上,正好将那插着的蜡烛给撞得整个斜了下来,蜡油‘啪嗒啪嗒’地落在了书页上,而那书生却毫无知觉。
女孩看着有些着急,不及多想就失声喊道:“哎,倒了!”
在空旷的山野废寺中,咋听到一个尖细的女子声音,书生猛的浑身一震,睡意已经去了大半,一眼看到桌上摆着书上滴满了蜡油,连呼:“哎呀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可这傻子只知道喊,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的女孩儿咯咯直笑,道:“快拿开书呀!”
“是了是了,多谢小姐提醒。”他一面朝着不知道哪个方向乱作揖表示感谢,一面又赶紧拿起书将书上已经结成了一块一块的蜡油给抠下来。
等将蜡烛扶正了,数也差不多弄干净了,他这才奇道:“咦,这荒山野林的,哪来的女子?”
这读书人平常可不只是看看什么四书五经的,志怪小说也着实看了不少,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心中有些害怕,却又不敢得罪了这些连‘子’都不语的东西。
他一面不动声色地挪到窗边,轻轻地将窗子放了下来,一面又对着空气道:“小、小姐、晚生是一上京赶考的穷秀才,只求三试及第,谋得一官半职,好奉养家中老母,以全孝义,故此,不敢奢望于仙家结缘,若有冲撞小姐之处,还望赎罪,若小姐觉得晚生再次多有妨碍,那,那我马上就走!”
说着,他抱起自己的背篓,开门就要往外冲。
可是没等他冲出门呢,‘啪’一声,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一块破门板又把房门给档得严严实实了。
到了此时,王生知道今夜是绝对逃不过去了,既然如此,那就拼了,所谓书生意气,他还是多少有一些的,只见他将书篓往桌上一放,索性大模大样地坐到了床上,半靠着墙抱着手臂道:“哼,妖怪,我王生虽然不是什么大贤大能,却也自问平生无愧,你若定要相害,便是到了阴府中也要与你理论一番!”
过了片刻,不见有什么动静,王生又走到门边听了听,却是无人。
“莫不是被我吓走了?”
他暗自琢磨,推了推挡在门口的门板,没推动,他又来到破窗前,正小心翼翼地准备那鬼溜号之际赶紧溜之大吉,却冷不丁地听到窗外廊下一女声音说道:“先生莫怕,小女子有事相求。”
这一下子,差点没把王生吓得当场昏厥过去。他连忙又蹦又跳地像只猴子一样迅速地窜到了床上,抱着书篓,缩在角落里,盯着窗子颤声道:“你、你、你到底想干嘛!”
女孩幽幽叹了口气,道:“先生,小女子不幸,在此遇恶僧相害,死后衣物寸缕,无颜下地府以见阎君,但求先生能在此外院树下,为我烧上裙衫一副,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王生道:“烧、烧裙衫倒不难,只是我堂堂男子,何来裙袄烧与你穿。”
女孩道:“只求先生有心,不急在一时,但愿先生下次路过之时顺便带来即可。”
听着女鬼道也通情达理,王生心中大安,道:“如此倒也不难,然今夜定定不可相扰!”
女孩万福道:“先生放心安歇便了。”此话一落,窗外良久无声,显然女孩已经走了。
这一夜,王生睡得质量咋样显然是不用说的了,第二天他就这么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