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在他看来,都是最好的也最正确的。所以无论孔敏华此刻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那与他们父子俩半分关系都没有。
“爹,我们走吧。”杨中元身上背着包袱,手里捧着两个锦盒,简简单单的,就这样带着周泉旭出了南厢。
他们身后,杨中善和孔敏华沉默地跟随着,一直等到来到杨家大门前,杨中元才回过头来,笑着对兄长道:“此番一别,他日或许不能时常相见,哥哥与坤兄多多保重。我跟爹爹就此别过告辞。”
他说完,小心翼翼扶着父亲,一步一步走出杨家高大的雕花木门。
周泉旭跟着儿子的脚步缓缓而行,他微微抬起头,能看见天上金灿灿的太阳。这一日风和日丽,不热也不冷,微风吹拂着紫馨巷两侧人家探出枝头的花朵,带来甜蜜的味道。
周泉旭闭了闭眼睛,回头望了望杨家门楣上精致漂亮的金貔貅。二十几年前,他进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日子,那时候他跟许多人一起,被父亲卖进这个地方。他清晰地记得,那一日他从侧门穿行而过,只来得及浅浅看一眼门楣上划过一道金光。
后来他再也没有机会走出杨府,这一道金光,成了他年轻时最斑斓的梦境。
那时候他总想着攒很多钱,然后自己赎身出来,挺直着脊背站在杨府大门前,到底看看那金光是何物。如今,虽然已经二十几年过去,他人老体衰,却到底满足了心愿,离开了这里。
“爹,新家已经安顿好了,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就在周泉旭恍惚之间,儿子清亮的嗓音叫回了他的思绪。
他扭过头来,认真看着已经是个俊朗青年的儿子。
如果说杨府几十年生活给他最好的礼物是什么,那么无非就是这个就算离开十几年,最终也要回到爹爹身边的孩子。只有他一个,才是他血脉相依的至亲。
“好,跟着你啊,爹可是什么都不怕的。”周泉旭笑笑,伸手拂过儿子鬓边的黑发。
这孩子像他,头发浓密柔黑,原本应该是个心肠极软的人。
他们父子两个站在杨家门口说着话,身后杨中善站在门里,没有跟出去。
“小元,你跟泉叔,也保重。”他说完,没有继续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二人离开,而是牵起夫君的手,一路回了家中。
杨中元没有回头,他只是拉着父亲站在杨府门口等待马车的到来。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他留下的,便是最后那个,他要让愧疚与痛苦时时刻刻印在杨中善心里,叫他想要补偿,却求而不得。
只得日日夜夜,把这份难过圈禁在心里,寝食难安,终生不忘。
父子两个背对着大门立定,谁都没讲话,谁也没回头。
他们,从来都不是会心软的人,就算头发再软,也终究得硬下心肠。
马车的咕噜声从巷子深处响起,杨中元与周泉旭扭头去看,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程维哲驾着一辆普通的柳木马车,正笑着由远及近,在他两侧,紫薇花从墙头探出沉甸甸的花串,映得满目姹紫嫣红。
杨中元看得有些呆愣,程维哲幼时便极富盛名,聪明伶俐,清俊可爱,如今十几年过去,却更变本加厉,让人很难移开眼去。
这个人,总是很容易让他人自惭形秽。
“怎么是你?”等到程维哲在父子两个面前停下马车,杨中元不由自主问道。
程维哲笑笑,那笑容竟比身后的紫薇都要夺目:“陈叔还在帮你收拾,没得空过来,我正好去了铺子,便过来接一遭你与泉叔。”
程维哲与杨中元解释完,便又扭头对周泉旭道:“泉叔,许久不见,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周泉旭在儿子同程维哲身上看了一圈,笑道:“那敢情好,以后能时常见到小哲,我更高兴了。”
杨中元撇撇嘴,仔细扶着爹爹上了马车,等安顿好父亲,这才跟着坐到程维哲边上:“你就会讨长辈欢心。”
程维哲伸手捅了捅他气鼓鼓的脸颊,笑得更欢:“你啊,我的醋都要吃哦。”
他说完,被杨中元狠狠踢了一脚,大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鞭子,架起马儿一路往巷外驶去:“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吧。”
杨中元一想到从此以后崭新的生活,不由心头一热,跟着说道:“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