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得庆幸他一个大老粗分不出茶叶的优劣,不然就冲这去年的陈茶,他还得再发一通火。
听老夫人骂完公主骂皓儿,骂过祖父骂父亲,骂了偏支骂皇家……挨个骂了一通,等徐老夫人骂到徐肃窝囊的时候,徐肃真的半点都不能忍了,摔了个茶杯气冲冲地走了。
出了府他又没地方去,只好去了方家。在边疆打仗的这五年,每逢打了败仗失意失落、被顶头将军骂得难堪,徐肃就习惯性地找方筠瑶求安慰,如今回了京也没改过来。
徐肃刚进方家外院,二房的长子似早早守在门口一样,一个箭步蹿上前,拉着他去了会客厅说话。
方筠瑶已逝的父亲在方家排行老四,二房的长子跟方筠瑶同辈。因为都是方老爷子的妾生子,在方老夫人所出的大房三房排挤之下,颇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二房的长子人倒不笨,可多年呆在京中这富贵地,只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比起在边疆打过仗的徐肃来眼界窄得很,两人委实说不到一块儿。
徐肃耐着性子跟他说了会儿话,心中烦闷只能憋着。方筠瑶住在方家内院,徐肃一个外男自然不好进去,往日来方家的时候在这外院等上一炷香的功夫,方筠瑶便得信出来了。
可今日这都等了两刻钟了,方筠瑶却还没过来。
徐肃刚想要起身去外头喊个人催一催,二房的长子却紧张兮兮地拦下了他,一脑门子汗结结巴巴道:“你再等会……再等会、再等会就好了。”
徐肃心道不好,他也听方筠瑶抱怨过几次徐家的老夫人刻薄易怒,大夫人装模作样地对她好,旁的姐妹老是在背后说她闲话。
那时方筠瑶说得轻飘飘的,徐肃也就没当回事。如今回想起来,生生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生怕方筠瑶被后院那些夫人小姐欺负了。
他当下迈开大步往内院赶,二房长子在后头追着跑,扯着嗓子喊道:“贤弟!你怎的这般不知礼!后宅你入不得!”
偶有路过的奴仆都偷偷瞅徐肃,神情似乎有点奇怪。徐肃感觉更不妙了,却也没空多想,毕竟每次他来方家,都是他们暗中嘲讽的对象。
到了方筠瑶的院子,徐肃便见院子里站着好些个跟方筠瑶同辈的姑娘,大约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都还没有出嫁。
徐肃又看了两眼,竟然连大夫人也在这其中。
姑娘们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团,有的在笑有的皱眉,却都压低了声音说话,也不知是在说什么。
姑娘们见徐肃沉着脸走了进来,突然就都不敢说话了,反倒各个神情警惕地盯着他看。
徐肃感觉更怪,鼻尖却忽然嗅到一丝血气。他在边关打了五年仗,将士们受伤流血都是常事儿,这血腥的气味闻起来十分熟悉。
正当此时,房中有个丫鬟推门疾步而出,手中的铜盆里竟是半盆血水!
徐肃大惊,一瞬间竟不愿去想那个最最糟糕的结果。他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谁受伤了?”
大夫人上前拦他,见他虽还彻底没回过神来,眼中已经带上了两分狠戾。大夫人心道不好,赶紧解释道:“贤侄你听我说,今儿个上午,几个丫头来这院子里找六丫头来说话,六丫头也不知怎的火气恁大,两方便起了口角,六丫头自己跌了一跤就……就见了血……现在大夫和京城最好的产婆已经在里头了,贤侄你别着急……”
她口中这六丫头说得便是方筠瑶。大夫人这说话的功夫极深,寥寥几句话便把她的几个女儿都从这事关人命的大事里头摘了出来,直教人理不清对错。
徐肃怔怔上前几步,踉跄了一下连手中拐棍掉了都不觉。面色青青白白,眼神如狼一般狠戾,嘴唇却哆嗦得厉害,像个地地道道的煞神。他面上五官都拧作一团,怔怔道:“你敢担保她和孩子无事?”
大夫人自然不敢打这个包票,这才进去一个时辰,血水都已经端出三盆来了。先前还能听到点呻♂吟的动静,叫唤声越来越小,这会儿已经彻底没音了。
今儿上午她正在老夫人那儿跟弟妹几个说话,突然就被自己两个女儿喊了出来。见她们神色慌张,一想就知道是犯了事儿,她赶紧跟了出来。本以为是像以往一样摔坏了公公或者老夫人的什么东西,谁曾想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也是女人,知道这生产一事可大可小。方筠瑶才怀孕五个多月,本已经过了前三个月最容易落胎的时候,这都五个月胎位应该已经稳了,谁知轻轻摔了一跤就见了红!
到底是轻轻摔的还是重重摔的,大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全听几个姑娘转述。她又怕老爷子或者徐家怪罪,早就想好了这一番回答,定要把这事的主要原因推到方筠瑶身上,把自家的几个姑娘摘出来。
此时听得徐肃这么问,她只好道:“最好的大夫和产婆已经进去了,我还让大郎去宫中请妇科圣手赵太医了。六丫头福大命大,前头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去了,这次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徐肃红着眼威胁道:“她若有事,我定要你方家好看!”
大夫人哆嗦一下没敢接话。她见过不少人发脾气,但从来没见过徐肃这样发火时像是要吃人一样的,想起徐肃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当即吓得不轻。
旁边她亲生的女儿自小娇生惯养,见大夫人这么低声下气地跟徐肃说话已经十分不满,徐肃又口出厥词,瞬间就炸毛了!
“娘,你管他们的闲事作甚?那死丫头是自己跌了一跤,又不是我们推的,凭什么咱们担这责任?奸夫□□!活该她掉了肚子!”
大夫人怒道:“你给我闭嘴!”
徐肃把目光从寝房的门上艰难地挪开,猩红的双眼恶狠狠盯着说话的那姑娘。
那姑娘不由退了一步,色厉内茬地叫了一声:“你看我作甚!她是自己跌倒的,又不是我推的!”
徐肃大步上前,伸手一把掐上了她的脖子!
“啊——杀人啦!”
“徐肃!你干什么!”
“来人啊!杀人啦!”
院子里的姑娘尖叫成一团,被掐的那姑娘拼命挥舞着两手挣扎,却哪里能挣开暴怒的徐肃?被掐得满脸涨红,两只眼珠子暴突,徐肃却还在不停地收紧手掌。
他毕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劲本就大,此时又失了心神,怒火灼烧着他整颗心,任凭大夫人怎样掐他挠他打他都不放手。
这院子里呆着的都是当时本就在场的姑娘,大夫人是听了下人禀报后头过来的。
为了避嫌,院子里只有姑娘家,旁的方家子孙虽也对这事好奇得不行,但都在外头等着。直到听到了这杀猪一般的嚎叫才赶紧赶过来。
方家几个公子掰开徐肃的时候,大夫人的女儿已经被掐晕了,万幸还有一口子气。
方家老太爷下了朝回来,刚进府中大门就听到了下人禀告,紧赶慢赶到了方筠瑶的寝房前,他的儿媳孙女都扑上前诉苦,把院子挡得严严实实的。
方老爷子脾气本就算不得好,方筠瑶是方青廷唯一的遗孤,对老爷子来说意义自然不一般,当下把挡路的孙女们一手一个推到了一边,又是一片尖叫惊呼。
老太爷推门进去,刺鼻的血气呛得他一惊。知道妇人生产之际不能见风,也顾不得避嫌,赶紧扭身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只点了几根蜡,昏昏暗暗的弄得人更紧张,老太爷适应了一会儿才能看清东西。方筠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徐肃坐在床边跟她絮絮叨叨地说话。
徐肃声音哽咽,在这境况下听来更觉悲痛。
“瑶儿你别睡,你醒过来跟我说说话。”
“你醒过来我带你回家。他们都欺负你,我对你好就够了。”
“你快点醒过来,咱们一起回家。”
老太爷听了两句忍不住眼角微湿。两个老嬷嬷默不作声地捧上一个布包,老太爷初初没明白过来,一时恍惚看了一眼,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看。
包裹里的小童只有手掌大小,全身青紫,皮肤软趴趴的还没有长好,却已经能看出个人模样了。
——竟是个死胎!
老嬷嬷凑近了些低声道:“是个男娃,五个月多还没成形,干生了两个时辰才生下来。”
老太爷忍着惊恐又看了一眼,想到福薄早逝的儿子,浑浊的老泪从眼角流下,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那小娃一下。触手只觉指尖冰凉,死气沉沉。
他抹了一把眼泪,沉痛道:“送去祖坟好好安葬,该有的奠礼一样不能省。”
另一个嬷嬷迟疑道:“这不合规矩……”毕竟祖祖辈辈都将这种夭折的孩童视为大凶,如何能入得祖坟?不光会破了风水,怕还会带来灾厄。
老太爷怒道:“狗屁的规矩!好好安葬了。”
老太爷又喊人去开了库房门,把他珍藏的几百年老山参取了出来,也没人敢说一句反对的话。
大房的长子总算把宫里的太医请来了,妇科圣手赵太医今日不当值,也不知在什么地方。请来的是太医院院正和他的一位徒弟。这院正与方老太爷私交甚笃,听方家来请太医破例出宫看诊了。
但确实来迟了一步,不过就算来早了也没有什么用。他看了眼取来的人参品相倒是极好,切了几根根须用来吊命足够了,便写了大补的药方和食补方子,让下人赶紧去煎药。
方筠瑶刚及笄就跟着徐肃在边关颠沛流离,军队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