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淡淡的花香,却是很浓烈的烧酒。
“我想起一个地方可能有酒。”师父静静跳下梨树,黑衣在空中旋开,如墨色的蝶般飘逸轻灵。
等了几分钟,他又跃回树梢,把怀里抱着的茶色坛子丢给我:“当年外公与父亲喝剩下的。”
我把坛子打开,没有酒香扑鼻,却似乎有些思乡的怯意。莫非这坛中酒已经生了“灵”性,所以我才能感觉得到?仰头倒了一口在嘴里,那淡而微香的味道中确有乡愁,却并不是有了“灵”性,而是酿这酒的人本身就带了愁绪。
品酒知人,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师父,这是什么酒?”我问。
“女儿红。”师父接过酒壶,灌了一口,好看的眉峰立即皱了起来。半晌,陷入回忆之中,脸色愈发清冽,“这酒是外公酿的,他珍藏二十多年,打算在母亲的婚宴上开封。”
“后来呢?”我双手托腮,忍不住问道。
“后来,母亲未婚先育生下了我,父亲在两年后与我们母子相认。再过两年,大年三十的晚上,外公启了几坛女儿红庆祝,隔天新年初一,父亲与母亲进了神灵之门。自此后,再无相见。”
听到这话,我仿佛吃了一颗酸涩的葡萄,不仅眼中凄楚得想落泪,心口更是微疼起来。缓了缓,轻声相问:“所以,你爸爸妈妈并没有举行过婚礼?”
“嗯。”师父抬头喝了一口酒,用大拇指拭去嘴角的酒渍,唇如弦月,苦笑一声,“这半坛饮后,世间再无女儿红。”
“那就不醉不归。”我把手中小小的玻璃瓶与师父那酒坛一碰,撞出清越的声响。
我这个不谙酒性的人都说得出来‘不醉不归’的大话,难道比师父先醉了么?
一来一回喝了半宿,我带来的酒早就喝了个精光,不知道师父的女儿红还剩多少。我等了老半天,酒瓶久久没有再回到我的手中,我不由偏头去看他,没想到他闭着双眼,在如画的月色里睡着了。
果真是滴酒即醉啊!要是换作平时,他可不会跟我讲这么多自己的过往。
细数而来,我虽是孤儿,好在并没有太多甜美的回忆,不至于现在落寞的时候想起记忆中的点滴美好,而暗自伤神。师父不同,他曾经有家,有爱他的外公外婆,有疼他的父母亲人,现在每次午夜梦回,他的脑中肯定是挥之不去的曾经唯美画面。
一家三口……多动人的词!
与其得而又失,不如像我一样从未拥有过。
我悄然伸手揽到师父的肩头,把他圈在怀中,轻拍:“师父,你以后有阿辞。阿辞永远在你身边。”
师父没有动,紧闭的双睫在月光的清幽下向上翘起,面色淡然沉着,若千年前铅华洗尽的皇者。
我笑了笑,皇者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吧。
“阿辞……”
喃喃的低唤从师父嘴里传来,我侧耳去听,却又像是在喊:“娽儿……”
阿辞与娽儿的发音,相差十万八千里,师父怎么会搞错?
这个娽儿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今天陪在师父身旁饮酒赏月的,是我,辞世!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醒来的时候是在师父的怀中,一睁眼,就对上师父柔情蜜意的眸子。
“师父……”我揉着眼睛坐稳身子,发现周围仍然还是月色照梨树,而师父双颊绯红,不似以往正常,也不知道以这个姿势盯了我多久。“师父你怎么了?”我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师父突然把我的肩膀一揽,用力捏紧,我望进他墨般深邃的眸子里,心中更是不解。
“阿辞,我可不可以……”他离我的脸不过几厘米,说话间,气息已喷至我的双颊。
眼前的师父仍是黑衣着身,许是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此时看起来如浮萍般单薄无依,让人萌生出浓浓的怜惜。
坚强得太久,偶尔醉一下也好。
“可以什么?”我问。
“吻……你。”师父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我一听之下大惊,绷直了背不知所措。师父的唇慢慢向我靠拢,最后,在额上轻点了一下,又轻移到鼻尖、脸上。
我的脑子瞬间就懵了,眼前一黑,仿佛有许多星星呈现在那无边的夜幕里,犹如夜明珠染上了金粉,泛起柔和珠光,定格住一切日月韶华。
师父妃红的唇向我的嘴角贴来……一触,即离。
忽地,我脑中那些星斗又逐一变幻成了纯金颜色,在夜色中轻晃舞动,直溢出浓浓的锦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