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手绢抹了一把眼角,吩咐杏雨:“叫人把他叫回来,说他姑母来了。”云小花停了停,又道:“还有他‘青梅’也来了。”
杏雨看到云小花一脸的苦涩,心中动容,赶忙派人去传话。
绿离站在她身旁,扶着她,生怕她被这些人冲撞了。
“咱们走吧。”
反正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主仆三人往院子里走。
看到了许雅,云小花没有心思清点云家村送过来的樱桃,直接回了主院,吩咐管事的去安排她俩的住处,她却躺在长榻上休息。
卫子晋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们来得这么快,昨天还没有入城门,居然赶了一夜的路,也不住店,早上城门一开就进来了,还真是急的很。
听到下人来传话,特别是最后那一句,卫子晋伸手抚额,只觉得头痛。
“她果真是这么说的?”卫子晋无奈的再次确认一下。
那下人不知主子是何意思,只好点头。
“咱们回府吧。”卫子晋迅速起身往外走。
孙玉跟了出来,“公子,那晋王府……”
“明日再说。”卫子晋说完,又补充:“我现在心思烦乱,我先走一步。”
孙玉无奈的看着他匆匆离去。
进了府,卫子晋一边走一边问:“夫人在哪儿?”
“主院。”下人忙答。
卫子晋直接往主院去了,也没有问卫月蓉两人的事。
来到主院,就见院子里静悄悄地,除了几个扫洒的下人,连杏雨含香也没有见着。
进了主屋,就见云小花躺在长榻上午睡,绿离在一旁伺候着,看到他立即起身行礼,卫子晋急忙制止她,“嘘”了一声,悄声来到榻前。
看到她连睡着了还皱着的眉,显然心里也不太舒坦吧。
他伸手抹平云小花的眉,接着起身,向绿离使了个眼色。
绿离跟着卫子晋来到屋外,把今个儿的事全部说了出来,卫子晋听了,脸色不是很好看,他这个姑母这些年回到本家,搭上了吕氏,过得逍遥,是该让她改改脾性了。
卫子晋转身出了主院,走过两道游廊,来到一处院子,这里是转门囤出来给客人住的。
刚过了垂花门,就听到院里传来说话声。
“晋儿啊最是孝顺,孩子你别担心,待晋儿回来,我同他说说。”
“姑母,我还是去本家住着吧,我这明不正言不顺——”
“如此也好。”卫子晋直接接了许雅的话,话落,随即走近。
许雅原本只是与卫月蓉私下谈话,说的是客套话而已,却没想被卫子晋听到,如今还被他接了话,这么看来他也不同意她住卫府了?许雅回过来头,看到卫子晋腿脚健康的走来,目光呆住。
卫月蓉看着走进来的大侄儿,只见他一身玄衣,身材高大勇猛,四肢健康,哪有在营州时的模样,才短短一年而已,他以前不是坐在轮椅之上么?
卫月蓉其实猜也猜到一些个中厉害,这个大侄儿长年坐在轮椅之上八.九不离十是吕氏动了手脚,可是当大家都以为他不可能站起来的时候,他就这么忽然的站了起来,且健健康康的,没有半分颓败之气,不知吕氏知道他在营州活得这么好,会做何感想?
许雅终于缓过神来,看到四肢健全的卫子晋,心里越发的欢喜,这样的卫子晋才正是她最想要的,先前坐在轮椅之上,尚有缺憾,可是想起他的才能,想起他带着残疾的身子来到营州独立挑起这边的生意,那股魄力,就使她折服,如今这样不是更好么。
许雅立即迎上他,全然把他先前说的话当了耳边风。
眼瞧着人过来了,卫子晋往旁边侧开身子,继续先前的话题:“我派人送许姑娘先回本族吧。”
许雅脚步一顿,目光痴痴的看着他,“你是说真的?”
卫子晋避开她灼灼的目光,说道:“小时候的事咱们都还小,什么也不懂,现在长大了,各自为家,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住我府上,让别人怎么说,营州虽然开化,但女子的名声却是最为着紧。”
“晋儿,她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么可以这样同她说话。”卫月蓉匆匆走了过来。
“姑母。”卫子晋冷眼看她,“别逼我,当初你以纳妾之名,硬是给我房中塞人,那时你们匆匆离去,可有顺走什么?”
卫月蓉脸色发白,她没想到这个大侄子四肢健全还瞒着家里人,如今连这事他也知道,那当初二哥赴营州半途落水的事他也知道是谁干的了?这个大侄子的心志简直太可怕了,手段繁多,又能忍耐,当初他被关押在祖祠也不见他说半个字,原来他早就了然于心。
看来家里人都轻看了他,如此说来,恐怕吕氏也不是他的对手。
“许姑娘请回吧,改日送上帖子,再登门拜访。”卫子晋面无表情的说完,便转身吩咐下人去备马车。
“卫子晋。”许雅咬着牙喊了他一声,卫子晋却没有半点动容,绕过她往卫月蓉走去。
管事的见主人发了话,派丫鬟强行扶着许氏往外走。
卫月蓉看到大侄子这模样,原本一路上想了多种法子想要拿捏这小两口的心思开始动摇,她来营州还得借大侄子的势,这会儿得罪他不是明智之举,只好软了口气,解释道:“晋儿,你也知道的,姑母婚姻不幸,没留下一儿半女,回到卫家,也得仰人鼻息,否则没有容身之地。”
“偷你玉板指的事,也不是我所愿,是吕氏逼我的,她不能靠近你,只好派我去,我是一直看着你长大的,评心而论,我哪舍得害你,可是却不得不为之,姑母都这个岁数了,不靠着几个哥哥没法活下去。”
卫子晋没有说话,究竟是血亲,她已经来了,他也做不到把人赶走的地步,只是再插手他府中的事,他是不准的。
“府上是云氏做主,姑母是客,有事可以问她,但不可以插手府中事务,姑母若是玩腻了,可以早早回湖州去。”
听到这话,卫月蓉气得磨牙,让她堂堂卫家贵女,听从一戒农女的话,农女还成主母了,真是天大的笑话,她倒要看看这个能耐的侄子娶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倒要看看她怎么掌中馈,处理各处的事务和人情往来。
卫月蓉心里如何想,脸上却是一脸的愧疚,“我省得了,晋儿只管忙去,我初来,身子有些疲惫,也不留你了,想先回去休息。”
卫子晋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卫月蓉看到卫子晋离去的背影,于是向一旁的婆子招了招手,“去,传话下去,就说‘卫家族谱抹去云氏之名,云氏只算是贵妾,并不是卫家嫡夫人’,最好是传得院子里的下人人尽皆知。”
那婆子领命去了。
云小花午觉醒来,身子舒服多了,只是想起他姑母和许雅那一堆遭心事就有些心里不平,见身边守着还是绿离,有些闷闷不乐的问道:“姑爷呢?”
绿离见她醒来,上前为她揉腿,把刚才卫子晋进来后又走的事说给了她听。
“他去客院了么?”云小花问。
绿离如是答:“的确是朝那个方向去的。”
由着他去处理也好,就不知道他会留下许雅还是让她回本家去,多半会把人留下吧,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哪能说放就能放的,何况她还千里迢迢而来,怎么说也会为她们接风洗尘。
这么说来,卫子晋留在客院了?指不定这会儿已经跟许雅喝上酒了。
云小花越想越气,拉住绿离的手,“你歇会,不要揉了,咱们去趟客院。”
绿离看她刚才还淡然的脸忽然变得充满了怒意,也不敢多话,起身扶她往外走去。
半路上,云小花又停住脚步,望着前面不远的客院,心里生了怯意,若是进了院子,真的看到卫子晋与许雅举杯共饮,她当如何?
云小花抚上小腹,她该当如何?她是不是也像上一世一样叫他写下休书不成?上一世终归是不同,没有孩子拌住他们俩,这一世呢?她的孩子该怎么办?生出来就没有父亲?
云小花又转身,“我们回去。”
主仆俩又往回走了几步,云小花又停住脚步,她的脑中全是卫子晋与许雅对酒当歌的场景,两人吟诗作赋,赏花赏景,好不般配……
“不成,咱们还是去吧。”转身往前走,还没有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下人用奇怪的目光看过来。
云小花御下能力并不差,不是上一世初来卫府时啥也不懂的时候,虽比不上吕氏那种心狠手辣,但卫府的这些下人,还是被她管得很听话的,从来不敢妄谈主子们的事,这次敢用这种眼神看她却是头一遭。
云小花脚步顿住,“绿离,去那边打听一下,看是出了什么事。”
绿离听话去了,有几个老实的被绿离一番敲打,当即吐了真言。绿离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见云小花问起,愤愤不平的说道:“娘子,卫家太欺负人了。”接着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道:“原以为离开卫府就好,没想到卫家这么欺负人。”
这下把云小花给难着了,这孩子,怎么还哭上了。
“到底问到了什么事儿,你先别激动。”
绿离拿巾子抹了把眼泪,说道:“娘子的名字在卫家的族谱上被家主抹去了,娘子已经不是姑爷的正妻了,说许氏才是姑爷未过门的妻子。卫家人也真的是出得了手,太可恶了。”
云小花听到这话,倒退了好几步,绿离赶忙上前把人扶住,不顾眼眶里的泪,扶着云小花快步往八角凉亭里走。
云小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凉亭里来的,坐在石凳上,只觉得四脚发颤,身子坐都坐不稳,甚至连嘴唇都打颤,全身透着一股冷意,双手下意识的要抓住什么,却发觉握都不握不拢,看着绿离哭得唏里哗啦的,她反而笑了,“绿离,有什么好哭的。”
“娘子。”绿离半跪在她身边,眼眶泪花闪闪,接着猛的起身,“不行,我找姑爷评理去,凭什么卫家这么欺负人,凭什么?”
“绿离。”云小花大声喝住,接着腹部一痛,她“啊”的一声,双手摸着肚子,“绿离,快,快扶我回院子里,叫人去找丘先生。”
绿离身体壮实,扶着云小花,见她双腿落地都打哆嗦,直接半抱着她往外走。
杏雨看到两人,当即上前相扶,派含香去找丘先生,又叫小丫鬟去找公子。
云小花刚在床上躺下,卫子晋就匆匆来了,看到床上躺着的小媳妇,卫子晋满腔酸涩,立即探向前来。
云小花连忙制止,“你走开,让我静一静。”
“小花。”卫子晋脚步一顿,目露忧伤。
云小花忍着小腹的痛,撑起上半身,激动的喊:“你走,你走。”
“小花你别激动,我这就走。”卫子晋看着脸色白如纸的云小花,心在滴血,一步一步往后退。
好在丘乙来了,卫子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出了屋。
丘乙把脉的时候,绿离被杏雨和含香给拐了出去。
卫子晋坐在榻上,手撑着大腿,冷眼看向绿离,沉声问道:“把今日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的告诉我。”
绿离一脸仇恨的看他,眼眶的泪又来了,不顾自己的身份,指着卫子晋道:“你们卫家太欺负人了,你今天就算把我打死,我也要说,娘子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你们要这样对她,她如今还怀着卫家子嗣,难道你们连她肚子的孩儿都无所谓了吗?你们太过分,你们——”
“够了,我再说一遍,把今天听到的看到的,事无巨细的告诉我。”卫子晋猛的起身走向绿离,吓得绿离倒退了好几步,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被他气势所摄瞬间焉了下来。
听完绿离的话,正好丘乙也从屋里出来,卫子晋抬手示意,杏雨三人退下了。
卫子晋坐在榻上,满脸的怒气,看向丘乙,没有说话。
丘乙叹了口气,“云娘子今日受惊不小,得静养,再也不能受刺激,刚才云娘子让我传话给公子,她要静养胎儿,府里的事务她现在一概不理,也不想……见到公子。”
卫子晋的脸白了白,没有出声,丘乙看到他这模样,不免心疼,“公子,心病还需心药医,夫妻若有误会得尽早解开,毕竟孩子要紧啊。”
卫子晋抬了抬手,丘乙只好退下。
屋内静悄悄地,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卫子晋的身上,却是一股死寂,没有半点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