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自己在爹爹心里永远是那个优秀听话的女儿,还有萧炎,他不会再被束缚,依旧是之前那个威风肆意又骄傲的将军,有广阔的疆场让他驰骋,还有阿罗,若是没有自己是不是能把他从昔年那个约定中解放出来?
十三的思绪飘荡着也在思考着,这个时候她并不太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了,但阿罗并不愿让她走,她看见阿罗艰难的背负着她翻过山谷河涧,血染红了衣裳。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知道自己终究还是醒过来了。
“这是在哪里?”她看见茅草的屋顶。
“农户家里,我们在这寄宿,你需要个大夫,休息几天再走。”阿罗又回复成了之前沉默恭谨的态度,那些话语仿佛都是十三在梦里听见的。
“你脚部的骨头我已经固定好了,不会有事的。”阿罗说,“我托人去请了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十三低头看自己的脚,已经包扎起来上了药,还用了木板固定。
“谢谢你。”十三声音很虚弱,眼皮微敛盖住了其中复杂深沉的光芒,“你的伤口怎么样了,别管我先去休息吧,这样子对身体不好。”
虽然知道只是礼貌性的关切,但阿罗依旧满足,十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他赶紧道,“没事的,真的,我身上带了药已经用过了,我是习武的人,对我来说没事的。”
“还有件事。”阿罗有些紧张地说,“未免别人怀疑,我跟她们说你是我妻主,我们探亲路上遇见山贼才这样的,你别生气。”
“是你救了我,我怎么会生气。”十三笑了笑。
不一会大夫来了,是个背着药箱中年女子,把手搭在十三的脉搏处,合眼凝神,阿罗紧张地盯着她。
突然十三出声了,“罗大人,我口有些渴,能不能去帮我拿碗水?”
阿罗一听立刻转身去了厨房。
十三从贴身的暗袋里掏出一条金链子塞进大夫手中,这是她近出门前从妆盒拿的,以防万一。
“这位夫人,何意?”大夫睁开眼睛看她。
“并没有什么要为难大夫的,待会烦请您和那位男子说我一切都好,只是有了一个月身孕,动了胎气。”
大夫的神色瞬间变得古怪。
十三继续说:“并不会让您担责任的,您不必顾虑,只是因为我有一些为难之处罢了,还请您帮我,事成之后我还有谢礼。”
“我不是不可以帮你,这种事当大夫的见的也多,只不过小娘子,有些事情骗不了一辈子的。”她摇摇头叹到。
但也有些事,谎言比实话更好不是么?十三心中想。
“你说什么?”装满水的碗跌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溅出的水花很快隐没在黄土地中。
“莫不是高兴傻了?”大夫含笑,“你妻主有身孕了,一个月。”
“水打了,我去重新拿一碗。”阿罗飞快捡起地上的碎片仓皇道,眼睛不敢看十三,转身跑走了。
地上有一滴鲜红,十三知道是刚才阿罗被碎瓷片割伤滴落的。
看,她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十三自嘲想到,她知道阿罗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未曾变过,她利用了他的正直善良,抓住他的软肋狠狠捅了他一刀。
阿罗直到傍晚才重新出现,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提起白天的事,十三也没有问他去了哪里,昏暗的油灯底下,她看到阿罗眼角的红色。
他眼神避开了十三,落在被子上面,他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色汤药递到十三面前,“这是大夫开的药方子,你喝吧。”
十三沉默地接过汤药,一口灌了下去。
“你早些休息,对......孩子好。”阿罗紧紧握住空碗,依旧没有看十三,逃离似地离开那个女子。
几天后重新上路,阿罗变得愈加沉默,但对十三的照顾却更加细心一丝不苟,休息时每每都会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石头上才让十三坐下。
到达平城之后,有了接应的人,他们住进一间不起眼的小院。衣食热水、灵巧的侍女,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帖帖,他似乎功成身退,再不出现在她面前了。他们一人在小院这边,一人在小院那边,明明在同个围墙之内,却仿佛没有交集的两个人。
......
“就是这样,你不是想看我会不会和阿罗双宿双飞么?”
“你知道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萧炎手不由攥紧,艰难问到。他想抱住十三却又不敢伸手,仿佛轻轻一触碰面前的女子就会如同泡沫一般破灭消失不见。
“你是我夫君,你不对劲我总能看出来的,而且,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十三自嘲,“但是我不敢说,我不敢和你们任何一个人说。”
“刚开始我有些生气,为什么你不愿意相信我,要这样子试探我,你知道么,这一路我真的十分难受。”
她忐忑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和阿罗的距离,疏离拒绝无异于挑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当面狠狠羞辱一个用真心等待自己十多年的人,但她也不敢靠近,甚至笑得开心一些也害怕给他希望。
“可是是我瞒着你在先,我没有对你说实话,让你不敢相信我,又怎么能怪你?可我还是很难受很难受......我是不是很坏?”
“不是的。是我不好——”萧炎慌忙说到,“我只是太害怕了,他那么好——”
“是啊,他那么好.......”觉察出她的声音有些奇怪,萧炎伸手却碰到了一片冰凉。
突然,他的腰被十三紧紧抱住,“夫君!”
一颗头颅埋在了他的胸前,放肆的哭声压抑在他的衣襟之间,渐渐地有些潮意。
第一次,萧炎看见十三如此情绪外露的样子。
再多的纷乱再多的烦恼这一刻似乎也不重要了,萧炎环手抱住了十三,“没事的。”
“你为什么才来?为什么——”哭声中能听见十三放肆的宣泄,“你这混蛋——”
追杀,逃命,阿罗的舍身相救,一路过来,始终紧绷的神经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负荷,面前的萧炎仿佛让她抓到了救命稻草,情绪倾泻而下。
“我真的不知道,那时候我不知道耳钉的意思是什么,我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礼物。”一边哭,十三一边嘶声道,“我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想当坏人的,我不知道他在等我,我以为我没有欠任何人的——”
“你没有。”萧炎抱紧了她说,“这不怪你。”
“是我!如果我当时不那么无所谓,就不会这样子了!”萧炎不懂,当年她在这异世间如同一个玩客,漫不经心地活着,根本不曾在意许多,如果她再认真一些,严肃地对待这个世界,她不会不知道那枚耳钉对一个男孩子意味着什么。
“我是故意的,我骗他,我知道他的过去所以利用他,他救了我我却这样欺骗他,我是不是一个很恶毒很没用的人?”十三揪紧了他的衣裳,抬头问到,声音无比脆弱。
“我知道你是为他好,这样他才能真正放下,你没有做错什么。”萧炎用额头抵住十三,轻声说,“你是我见过最有担当的女子,真的。”
“我不想骗他的......”十三闭上眼睛,眼泪不断涌出跌落,她把萧炎的衣服拽的更紧了,一动不动用力贴在他胸前,似乎这样就能抓住什么,有所依凭不再茫然困苦。
过了很久,久到萧炎的手臂已经麻了,十三才渐渐安静了下来,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这样的十三和平时完全不同,但萧炎仿佛能够知道,这是十三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她毫无保留地展现给自己。
“十三,不要难过,我不会再同你生气了,我也不会再计较阿罗了,只要你开心我可以和阿罗好好相处的。”萧炎轻轻说到,“是我不好,你不要为难,我不会再这样任性了。”
听见萧炎轻柔的话语,十三心底一恸,这是曾经那么骄傲的萧炎呵。
十三扭头抹了把眼睛轻轻推开他,望着他的脸,眼底碎光闪烁,“夫君,我若是曾这样想过就不会难过了,我难过并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因为有人为我捧出真心我却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可以回报的地方,因为我已经把真心给了别人。”
过去无法改变,她曾经为另一个男子神伤,也曾经为阿罗歉疚,或许她和萧炎是始于责任,但他是这样一个充满了生机,勃勃如骄阳的男子,那份越来越深的默契和羁绊,她又如何感受不到呢?
“我没办法回应他并不是因为你,而是我自己,我想和你在一起。”
萧炎心神俱震,盯着她目光灼热,“你说真的?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喜欢的是你。”十三吻住了他。
这一瞬间,萧炎觉得之前种种似乎都值得了,再没有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