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春宴上的那首曲子惹恼了她?
陆然自己也知晓那日的举动有些唐突,可他听到闻昭所弹曲子前边儿那一小段儿,突然就想到了《关雎》,一个冲动就把曲子往那边带。
上一次这般紧张的时候,还是重病的父亲将年幼的他按进宽敞的琉璃座里,郑重地对他道,“这些人以后就是你的了……”而他往下一看,那些人的眼里装着掩在臣服之下的阴狠与轻视。
当时逆对琴而坐的陆然眼睛盯着琴弦,盯着琴面,盯着自己的手指,就是不太敢抬头看她一眼……
果然,如果自己当时抬头看她,定会看见她的抗拒与冷淡吧。
陆然看着眼前正在拜天地的新人,心里却并没有被这喜气感染到,反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她不过是个漂亮点的小姑娘,自己缘何会为她难受呢。
而今日的主角庄芸却在喜帕的遮挡之下看见了一双云纹乌皮靴,这种靴子她也曾在表哥的脚上看到过。
庄芸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不再想那人,视线重新移回自己的正红绣花鞋上。
拜完堂,庄芸由喜婆领着去新房,易择却在她耳边低语了句,“想吃什么随意,头面喜帕都可以取下来,不必拘礼。”
庄芸有些愣,他竟是替她想得这么周到,担心她会饿会累,连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都不顾了。
闻昭正与女眷们在后院说笑。这次薛锦馥也来了,那易择是薛相手下的一枚得力干将,他的婚事薛相自然要来,这薛锦馥大抵就是被薛相拖出来的,脸上仍是有些不情不愿的模样。
这姑娘竟是连装装样子都不肯。
旁边有贵女带着热络的笑,问她发间的珍珠簪是哪里买的,竟有鸽子蛋那般大。薛锦馥眼睛看向远处的亭子,道,“我爹爹硬塞给我的,我也不清楚哪里买的。”
那姑娘噎了一下,讪讪地退开,旁的姑娘厌恶地瞥了薛锦馥一眼,却不敢表现得明显。
饶是如此,还是有姑娘硬着头皮与她说话,因为家中长辈都给她把任务布置好了。
那薛锦馥仿佛失去了兴致一般,不再搭理那些个奉承她的人。眼珠子一转,看见了在人群中极为出挑的闻昭,手指一点,道,“姜二姑娘。”
闻昭听到声音看向她,微笑回道,“薛姑娘。”
薛锦馥看着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撇撇嘴道,“我渴了,劳烦你帮我倒杯茶来。”
敢情这是将她当丫鬟使了?
闻昭还没说话,身后的闻昙涨红着脸道,“薛家姐姐这样不合适!”
闻昭冲她摆摆手,她还不用闻昙这个小姑娘来保护,虽然心中温暖,却不愿闻昙因此与那薛锦馥结上仇。
闻昙仍是不服气的样子,看着二姐姐柔和的笑眼眶就是一红。她闻昙真受不得这气,也不愿二姐姐受气!
闻昭神色不变,仿佛没有听出薛锦馥的刁难,冲不远处候着的易府丫鬟道,“听见了吗?薛姑娘口渴了却羞于叫茶,你还不快去帮她倒上?”
笑话,她薛锦馥怎么可能会不好意思?薛锦馥咬咬牙,把脸撇到一边。
本来她就是想看这姜闻昭有何不一般的,竟能得那陆然一首《关雎》,而这陆然不是旁的卑微的男子,他是拒绝了她的那个人。
而她薛锦馥,从来就没有被人拒绝过。
可她看着,这姜闻昭除了脸蛋好些,旁的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了。那陆然的眼光果然不怎么样!
开席之后,众人仿佛忘记了方才的小插曲,气氛和乐地有说有笑。前边的男子们也在推杯换盏,一向沉稳的新郎官此时也面带喜色地接受友人的祝福。
闻熠则寻了机会将陆然拉到一旁,肃容道,“不管你用何种方式往上爬,都不要牵扯上昭昭。”
陆然脸上的笑容淡去,直视闻熠,“我陆然不是那种人,闻熠难道不知晓?”
“可是我不信你会对昭昭……你长她六岁,平日里见面也不多,缘何就……”闻熠眉头紧锁,不放过陆然脸上任何表情。
陆然笑得无奈又柔和,道,“喜爱一个人哪是三两句就能讲清的?我知你心中不快,可我对她确实没有利用之心。”
旁边有人拉闻熠过去喝酒,闻熠这才离开。陆然看着闻熠颀长的背影,心里生出几许酸涩。他多羡慕闻熠能那般亲昵地喊她昭昭……
而他只能生硬地喊她姜二姑娘,且对她的心思也能被人曲解为别有用心。现下那人又对他冷漠疏离的样子,他竟觉得混迹官场都比在情场上容易些。
等易择觉得有些头昏眼花的时候,忙向各位宾客告饶,来宾善意地哄笑,叫他赶紧陪新娘子去。易择喝了随从递过来的一碗醒酒汤,晃了晃脑袋又漱了漱口,这才起身朝新房行去。
前头的宾客仍是微酡着脸互相劝酒,还有不少人趁这个机会意欲与薛相搭上线。
恰在此时,变故陡生。众人听得后头有人在大声叫喊,“来人啊,主子昏过去了!”
陆然等人连忙冲过去察看,却见今日的新郎官易择已然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旁边的小厮一脸的惊慌。
易择面色虽惨白,神情却安详,只是呼吸脉搏都微弱了些。
众人见到大喜的日子竟然出了这等事,手忙脚乱地叫了郎中过来。
那郎中摇头叹道,“怪哉,这病症在下竟不曾见过。”
随后的第二个,第三个郎中同样如此。
庄芸在新房听到喧哗声,又得了丫鬟的禀报,攥紧了手心,迟疑着要不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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