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峰此时夜色已浓。深暗黑夜封锁了整片山峰,唯有数盏孤灯似萤火,倔强地跳动不息。
顾夕歌就端坐于那一圈光明之中。晕黄灯光衬得他眉目如画,整个人却孤单又寂寥。
他双目微合好似沉睡,左手却握着一块松木,右手隐有一丝剑芒缠绕于他手指上。簌簌木屑从他指间飞落,不过顷刻之间,那剑光服从顺贴地将那松木雕刻成一尊小小的塑像。
那雕像眉目凌然衣带随风,说不出的傲视天下俾睨众生。雕工虽不精细,却神形俱全栩栩如生。
顾夕歌纤长手指漫不经心抚过那尊雕像,不大满意地皱了皱眉,剑光吞吐间立刻将那雕像毁了个一干二净。
不像,终究不像。他未能将师尊的风采雕刻出三分,终究是学艺不精。
此等不靠双眼而用心神雕刻人物的古怪行为,亦是修行的一种,也是纪钧留给他的功课之一。若是雕成之时引得灵气异动神光附体,才算神识入微卓有成效。
顾夕歌神识已然是大乘期。但他此时刻意压制修为,只以筑基二层神识雕刻松木,也算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罢了,学海无涯,他还需继续努力。顾夕歌又拾起了一块松木,一边思量一边随意雕刻,简直有些无聊。
自那日纪钧突然破关而出将他唤回后,又过了整整一年。刚一回到玄机峰后,纪钧甚至没来得及向顾夕歌交代半个字,又匆匆闭关重新入定。
纪钧不说原因,顾夕歌却是知道的。师尊风火劫还未过去,问道灾又来了。这两重劫难同时而至,已然压得纪钧头顶灵光暗淡摇摇欲坠。
顾夕歌心中却有三分懊恼之意。前世师尊可从未发生过这类事情,今生两劫并起,此等凶险之事想来也与自己颇有关联。
前世纪钧根本未曾找过他,而是专心致志闭关渡劫。区区一重风火劫自然难不住师尊,不过半年纪钧就出关了。
都是因为自己思量不周,才迫使师尊匆匆出关,一劫未渡另一劫又起。只是倒不知师尊何至于听到容师叔要给他找道侣,就破关而出引得问道劫亦来临。
是因为自己,还是由于白青缨,抑或说是白家?
顾夕歌眸光一寒,剑光随心而收,却发现自己竟将这块松木雕成了白青缨的模样。
那素衣少女执笛而立瞳如秋水,似有千言万语难以言说。只此一尊雕像,却与白青缨本人像了七成。就连那种皎然高洁楚楚动人的风韵,亦不差分毫。
随着最后一缕剑光落下,那少女忽然整个人都有了神采。一道缥缈青光自这雕像中散出,些微灵气如水波般漾开,竟搅得玄机峰顶灵机异动风雷赫赫。
描形易赋神难。他这一年间替师尊雕了无数座像,没有一座能引得灵机异动神光附体,简直让他有些沮丧。
谁知方才这无心之举,竟雕出了最好的一座雕像。所谓阴差阳错,不过如此。
顾夕歌眯细眼看了那雕像好一会。他厌恶那与白青缨像了十成十的容貌风韵,刚想出手毁掉,却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他才迟钝地觉察到,自己这尊雕像至多算个法宝,哪会引得天象异变风雷罩顶?
他立刻放开神识,敏锐觉察到玄机峰顶已被层层乌云笼住。蓝紫电蛇极快地穿梭于黑云之间,搅得整座玄机峰风起云涌,烈烈狂风吹得峰顶草木弯折,有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
狂风刮得他衣袍纷飞,灵气凝结成白色云雾,呼啸奔涌着汇成一道漩涡,直直刮向不远处的洞府。
顾夕歌的心砰砰直跳。劫云与天雷,想来是师尊渡劫到了紧要关头。
果不其然。层层乌云刚要压到峰顶,便有数不清的玄色剑光猛然而起,气势锋锐望之遍体生寒。
那些玄色剑光交织纵横,顷刻间就构筑出一道七十二重困阵,牢牢将那乌云封锁其中。那乌云不甘心地翻滚腾跃,似一条被锁住的巨龙,咆哮着怒吼着要脱困而出。
不过刹那间,那困阵已然变为杀阵。极快随后是极静,动静相辅阴阳相生。那杀阵却是寂然无声的,只一下就轻描淡写将那劫云削了个一干二净,重新露出玄机峰顶清澄明亮的夜空。
今晚却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繁星。
顾夕歌仰头望着那灿然星空,一颗心也终于尘埃落定。只要师尊顺利渡劫便好,他根本不在意其他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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