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那胖子答应得顺溜。
苏忠国又说:“那头有茶水,去润润——别给我捅半分篓子,今儿个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在呢!”
胖子连声答道:“大人放心,绝对不出任何差错!”说着又抖着肥胖的肚子挤过人群去拿水。
苏忠国终于挤出了人群,回头瞧见那个肥胖的身影站在一个小台子上头咿咿呀呀地唱着不知哪里头的调子,然后又拿起水壶灌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接着又咿咿呀呀地唱开,叹了声。这脑满肠肥的,嗓子倒是真好,倒也不怨能被平阳大长公主挑中给送到宫里头来给圣人逗乐。
他默默地走开了。
前头《秦王破阵》已经结束了,连着上了两三道菜,独孤皎皎吃得有些撑,一想到一会儿还有著名的奢侈品浑羊殁忽,她决定先起身到外头转一圈消化消化,好给接下来的美食腾出胃里头的空间。
衣着暴|露的舞女们开始进场,胡琴奏起。此时场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相互敬酒了,气氛也十分宽松,她绕过两桌和王氏、宣娘打了声招呼,便悄悄朝着外头溜去。外面早就有几个活络的小娘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了。她们瞧见独孤皎皎来,那张胡人脸明明白白地写着独孤二字,就没有招呼她。
独孤皎皎叹息一声,从古至今闺蜜团都是要拉手一起上厕所的铁桶娘子军呀。
她放完水,懒得和那群拉班结派的小娘子们凑做一堆,听见那边麟德殿后头有些喧闹,好奇心顿起,甩开跟在后头的巧文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原来后台在这里啊。
前面麟德殿的确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可这边聚集了伶人、乐妓、舞者的后台,却不过点了几根火烛,那帮龟兹舞女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巧夺天工,这样的光线下头竟然也能画出那样迷死人不偿命的妆容。
前头阴影之地有人在拨琵琶调弦,一遍一遍地连着反弹琵琶的动作,独孤皎皎前世只在敦煌壁画上看过这高难度的技术,后来一些模仿唐代宫廷法曲大舞的舞者们,也不过拿个琵琶举过头装装样子,可那乐妓竟然把琵琶把背后一放,还能一手摁品一手拨弦,珠玉之声就这样从她手里头流淌出来,她还能就地跳个胡旋!被后台昏暗灯光映衬着,仿若真正的飞天仙女。
独孤皎皎简直拜服,她把广袖往胳膊上一卷,裙子一撩提步往那个乐妓所在的位置走去,想看得更加真切一点。
左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刚才不都好好的么!”一个黄门在大声呵斥。
那反弹琵琶的乐妓听到声音也停了下来,把琵琶抱在了怀里,往外头撤了撤,不想惹上荤腥。
独孤皎皎扭过头去就看见昏黄的灯光下跪着一个肥胖的人影,哆哆嗦嗦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那黄门一鞭子就抽在了胖子的背上,那胖子一抖,肚子上的肥肉跟着颤了三颤,可他的嗓子竟然连呼痛都不能。
那黄门也是气急了,一边跺脚一边怒吼:“一会儿!一会儿就要上台了,轧罗山,你不要命可以,可你这会儿要的可是大家的脑袋!”
一旁围着的几个穿着突厥服侍,打扮得像是突厥奴一样的伶人,挤作一团,像是寒风中的鸡崽子似的,都慌里慌张地看着那个黄门。
轧罗山跪着,嗯嗯啊啊的,想要争辩的样子,可是一个字都没法从他嘴里头蹦出来,只能手舞足蹈的。
他长得肥胖,浑身的肉都跟着他的动作颤抖,看着尤为滑稽可笑。
“咱们为了这个练了多久,啊?”那黄门应该是管事儿的,这会儿声音也开始颤起来,带着哭腔,“原先平阳大长公主送你来的时候就说你好,你练的也稳妥,嗓子也亮,叫你当个主唱,你却给我临场了出岔子!这!大家都得给你陪葬啊!”
那些挤作一团的伶人们中,渐渐都出了哭声。
不是同一个节目的乐妓舞女们在外头瞧着,脸上也都有些凄惶的神色。
独孤皎皎在暗处瞧着,大约摸清楚了事情,就快上场了,主唱的嗓子却倒了,这该得是多大的演出事故,怪不得那群伶人挤在一起都开始哭起来,估计没多久这个胖子带着整个合唱团都得掉脑袋。
黄门倒是急智,原地转了两圈儿,从那一团伶人中拎出一个,问他:“轧罗山那两段你会不会唱!”
那伶人哆哆嗦嗦清了清嗓子,唱了两句,除了气有些颤,倒还是能听。那黄门也顾不得什么,指着这个伶人说:“一会儿你先顶他!”
那伶人扑通跪了下来,话语里头带了些许的哭腔:“大人,可……可小的不懂突厥语,这段后头要拿六种语言唱,小的,小的不会呀!这列席的还有各国的使臣,小的,小的没法糊弄呀!”
黄门急得汗都要出来了,只能踹轧罗山撒气:“娘的,你就是要我们的命啊!”
那帮伶人听了这句话,立刻统统哭作了一团。轧罗山就像一头死猪一样倒在地上,任那黄门打骂。
独孤皎皎在外面看着,叹了口气,哪能主唱临上场了成这样的,肯定是有人给这个团下绊子了。若是能糊弄过去还好,若是糊弄不过去,圣人震怒,这个团肯定都是得掉脑袋的。
她敛住了眸子里头那一点幽光,只能心里头叹息。这帮歌者伶人都是贱籍,皇帝砍一两个才不会心疼,她纵使是想去救也无能为力,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现实。
她默默地往回撤了几步,想要离开这个修罗场,却突然绊上了什么东西,一个没站稳,就朝后头倒去。
被她绊到的人连忙出手去拽她,可惜他实在是有些瘦小,反而被独孤皎皎也带着重心一偏,重重地倒了下去,还硬生生地压住了独孤皎皎的一条腿,整个人都扑在了她的身上。
独孤皎皎被压得翻了个白眼,这他娘的真是好清纯好不做作的一次跌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