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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肖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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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她十几分钟后,终于在储物箱缝隙里找到了。

    沈襄:……

    鬼知道它是怎么钻进去的。

    把小猫抱出来,沈襄嗔怪地揉揉猫咪脑袋。

    正好这时候,青青子也谈完事情,过来要猫咪了。沈襄将猫咪递回给她,还挥挥小猫爪子,做了个再见手势。

    沈襄又写作业。

    可能要下雨,窗外起了大风,顺着大开的窗户进来,将屋里东西吹得哗哗乱响,连洗手间的们都被吹开了。

    “怎么突然起这么大的风。”

    沈襄嘟哝一句。

    她无奈,关上窗户,捡起掉在地上文件,把洗手间们关上,看见储物间门被吹开一点,也顺手关上了。

    青青子回家,接到冯川电话。

    “喂,我已经到家了,多谢学长关心。”

    ……

    “嗯,我会注意的。”

    ……

    “多谢学长了,以后小说还要拜托学长啦。”

    ……

    青青子放下电话,将电话放在心口,甜蜜笑起来,又把猫抱起来,看见猫尾巴上沾了根头发,顺手摘掉:“冯学长……真的好有才华……而且,也好温和哦……咪咪,你说他有没有可能也喜欢我呢?”

    ·

    沈襄接到肖帜电话时,正在写作业。

    那边打过电话来,声音很急促:“小襄,能不能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在学院路这边,你过来,帮我找一个人。”

    “好……”

    沈襄抓起衣服,就出门了。

    她找到肖帜时,他在一个路灯下,马路牙子上坐着,背脊有些弯,手里拿着一根烟,却没抽,只是放在手心里把玩,背影在青白地面上,淡而亮。

    沈襄走近他:“肖帜?”

    他抬头,看向沈襄:“你来了?”

    她在他身边坐下。

    “你要找谁?”

    “一个……我找了很多年的人。”

    肖帜望向沈襄,许久,才慢慢说道:“小襄,你听说过……天同教吗?”

    沈襄手一抖。

    她惊诧望向他。

    天同教?

    怎么又是这个东西?

    她冷静回问,声音发颤:“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宗教的?”

    肖帜淡然回望她,沉默很久,吐出几个字。

    “我的母亲……曾经是天同教的教众。”

    “曾经?”

    “她现在已经去世了,在我十五岁那年,自焚。”

    沈襄惊讶看着他。

    肖帜薄凉笑笑:“自焚,就是你想得那个自焚,把汽油浇到自己身上,活生生将自己烧死了,最后,连骨灰都没留下……”

    沈襄几乎不能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

    肖帜道:“你想听我妈妈的故事吗?”

    沈襄呼口气,点头。

    “我的家世,你也看到了。在本城还算不错的,我出生的时候,父母也很恩爱,是全城最受羡慕的恩爱夫妻。我从小也算是被宠着长大的,怎么说呢,很有不知愁苦的味道。我以为生活一直都会这么下去,直到,我在十二岁那年……偶然看见母亲,在一个地下室的小房间里面,跪拜两尊雕像,两尊雕像都涂着黑黑红红的东西,看上去十分冷酷,母亲跪拜却非常虔诚,在灰暗房间里,有一点点恐怖……”

    他自嘲笑笑。

    “那时候,我胆子多小啊。当时就被吓哭了,这一哭,也让妈妈看到了我。她把我抱过去,要我也跪拜那尊道像。我害怕,不肯,就哭。后来哭得太厉害了,实在没办法,妈妈才把我放开,冲着那道像又跪又拜,还说什么圣父圣母不要生气,小孩子不懂事……”

    “那以后的几年里,我就经常看见母亲跪拜,刚开始还瞒着人,后来不知是怎么回事,可能是信仰越来越深,渐渐都开始不避人,在家里公然跪拜,还烧香,什么的都弄。后来,因为妈妈在家烧香,神神道道太厉害,爸爸和她说过很多次,都不管用……后来爸爸就搬出去了……姐姐当时在上大学,家里就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

    他顿了顿,似乎十分艰难,低头咬牙。

    许久后,他才又道:“后来,也就是我十五岁那年,妈妈被检查出肝癌,发现时是中期,医生说要是持续治疗,还有治愈的希望……可是、可是、可是……妈妈不肯!”

    他垂着头,灰败而颓废。

    “妈妈宁愿相信那什么天同教,相信这是圣父圣母给她的考验,只要把这一劫度过……她就可以顺利升入极乐世界,不必忍受人间污秽……于是,妈妈在家整天也不吃药,也不治疗,只每天念经拜雕像,有一次疼晕过去了。还是我把她拖到医院的……可在医院两天之后,她就一定嚷嚷着要出院……”

    沈襄手搭上他肩膀,轻轻拍着。

    “我跪在地上求她,甚至自杀威胁她……可她就坐在床上,看着我,看着我割开自己手腕,一声不吭……后来,医院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回去了。回家之后,妈妈又开始吃药,从那时开始,我家里就经常有道士出没,每次好像都是同一个人。可我从没正面见过他,他每次来,妈妈就会把我关在房间里……有一次,我偷跑出去,在他们窗下偷听,听到了什么火刑,净化,极乐世界……”

    “第二天,妈妈就自焚了。”

    他说不下去,只是把头埋在膝间,肩膀耸动。

    沈襄静静坐在她身边,握着他的手,无声安慰。

    “后来,我在妈妈葬礼上又看见那道士了。他只远远看了妈妈一眼,我恨透了那道士,就是他害死了妈妈。我立刻就要冲上去,把那道士抓住,却在跑到一半时,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摔了一跤……之后我就晕过去了……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他闷闷地说,声音沉冷。

    “但是,最让我觉得可怕的事情出现了。我一觉醒过来,所有人都忘记了妈妈的存在。姐姐说,妈妈在我刚出生没多久就死了……爸爸以为我生了病……还要把我送去检查,至于妈妈信什么天同教,还自焚的事……他们就觉得是我烧糊涂了,在说胡话……”

    他望着天空,神色漠然。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还记得妈妈。我甚至怀疑是我记错了,我妈妈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我记忆中的妈妈只是我因为我从小没有妈妈,而臆想的存在……可,妈妈的存在明明那么真实……我到死都不会忘记……妈妈身体裹在火中,尖叫痛呼,还要高唱着圣父圣母万寿无疆的样子……”

    沈襄心一点一点下坠,沉沉的。

    没有任何人记得……

    所有人像一天之内集体失忆……

    一个人的痕迹能被抹得一点不剩。

    多么熟悉的一切……

    这一切不就是在林正强那位朋友身上重演过吗!

    到底是谁……

    会有这样大的能量。

    肖帜慢慢又开口。

    “后来,两年后,终于被我在家里一个极少有人去的地方,找到了那两尊雕像……我去把雕像拿给爸爸和姐姐看,可他们只觉得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爸爸甚至给我找了心理医生。从那之后,我就彻底灰心了,出了国……不想再想这一切……”

    沈襄不知如何安慰他,握紧他的手。

    “我以为,这么多年,可能真的是我错了。妈妈也许就是我臆想中的存在……我慢慢说服自己,就当我自己都要相信这一点时……我找到那个道士了!”

    他直直盯着沈襄。

    沈襄迟疑:“……那个当年劝说你妈妈……的道士?”

    “就是他。”肖帜情绪激动,紧紧捏着沈襄的手,“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他的容貌了。可我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就是那个人!绝对是他,我不会看错的。”

    “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跟丢了。”

    肖帜定定望着沈襄,语气踟蹰:“小襄,我知道这可能有些为难你。可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人了,只有你能帮我,只有你有这个能力帮我。”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找到那个人,我要亲自质问他。”肖帜道,“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他的痕迹了,我不能把他再给弄丢了。”

    沈襄呼出口气,道:“你有没有什么那位道士的东西,比如头发,贴身衣服,或者,甚至食物也可以……”

    肖帜沮丧道:“没有。他跑得太快了,我根本追不上。”

    沈襄沉默。

    没有媒介……

    她也没办法……

    肖帜渴求看着她:“我知道,你是天师,你能帮我的,你一定能帮我的。对不对,小襄,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沈襄苦笑:“肖帜……我不是万能的。”

    肖帜手从沈襄身上滑下来,一寸一寸,像沉默爬虫,机械而沉重。

    他苦涩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是我为难你了。”

    沈襄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

    “罢了,可能……”他垂下头,慢慢道,“这一切,就是我的一个幻想……只是我太执着于那个幻想了,一直没有走出来……”

    沈襄脱口就想说‘不是的’。

    可否定之后有什么用呢?

    他的父亲、姐姐都已经接受谎言,生活得很好,没有负担。而唯一知道真相的肖帜却活得痛苦不堪,那些真相就像沉重的壳,石头般重,压在他身上,让他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喘息机会……

    现在,他已经要接受谎言,放下一切了。

    真相还有追寻的意义吗?

    她无解。

    就像那尊道像厚厚颜料下,为何是她的面容,还有闫青死前的话……她不知真相,作为‘沈襄’却生活的很开心。

    为什么要执着于那个真相呢?

    沈襄问自己?

    她没有答案。

    甚至,她也在彷徨。

    “起来走走吧。”沈襄站起身,道,“今天晚上这样好的月色,这样好的夜色,若是没人看,岂不是辜负了。”

    肖帜扯出个笑,站起身:“那就走走吧。”

    两人沉默走着。

    夜色沉默,月光沉默,护城河水沉默,连蛙鸣、鸟叫都沉默起来,整个世界像被一个巨大罩子笼住,声音都闷闷的。

    肖帜慢慢道:“小襄,今天晚上真是麻烦你了。让你为了我一句话就跑这么远,还要大半夜听我说这些胡话。”

    沈襄也笑笑,道:“咱们俩怎么着也算朋友了吧,怎么还没排上能让你肖大公子倾诉衷肠的号?你要不找我,我可真跟你急呢。”

    肖帜忽然笑了。

    两人继续走着。

    肖帜又忽然开口道:“沈襄,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肖帜,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沈襄笑着看他,“一开始,我是很讨厌你的。因为你那趾高气昂的态度,我甚至偷偷蒙麻袋打你一顿。”

    肖帜瞪大眼。

    “那我岂不是要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两人都笑起来。

    护城河边,一个人都没有,夜晚风凉凉的,裹狭着幽幽桂花香而来,仿佛海藻在脸上轻轻拂过,冰而凉的触觉。

    肖帜声音有些远,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小襄,还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沈襄看他:“什么问题?”

    “我当时问的是。”他说道,“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鬼神,你给我的回答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沈襄笑道:“我现在还是这个回答。”

    “是啊——”他喃喃道,“虽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鬼神,或许,或许,或许妈妈的选择是正确的呢?或许,她现在就在她心心念念的西方极乐世界里呢,总比……总比那样一场空的结局好……是吗?”

    沈襄默默。

    肖帜心底,还是坚信自己记忆的。

    她闷闷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人沉默走着。

    “这次……”沈襄很艰难说着,“……如果以后都找不到那个道士……找不到任何证据,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

    肖帜摇头,慢慢道,“或许,我应该和姐姐还有爸爸说的一样,接受那个真相吧。这么多年了,我也弄不清楚当年真相了……这快成了我的一个执念了……我觉得,是时候放弃了。”

    “忘记……”沈襄深吸口气,道,“也好。”

    天空是铁锈般褚铜色,干干净净一大片,只有一轮银色月亮,像用久的大钢盆,冷冷的,薄薄的,月光淡而白,将地上照出清水般色泽。

    两人一脚踩进那水中。

    护城河边有漆红长木椅,供人休息的。两人走到一个木椅边,坐下,椅面微微发凉,还带着些许的湿。不过,两人都没在意。

    “在第一次见你的那天……”肖帜转头看向沈襄,“我可没想到,我们俩能这么和谐地在河边散步。”

    沈襄笑笑:“那时,我可是你最讨厌的神棍呢。”

    “说起来……”肖帜摇头笑笑,“我之所以不喜欢天师神棍,也是因为我觉得妈妈的这件事,只要一看见类似道士的人……就会想到当年那个道士给妈妈传授什么天同教教义时候的样子……”

    沈襄叹口气。

    忽然,她往旁边一瞥。

    旁边是个半人高蓝绿色垃圾桶,可能因环卫工人刚刚清理过一遍,里面垃圾不多,隔着一堆塑料纸盒底下,可以隐约看见蓝灰色道袍一角。

    这道袍……

    不会这么巧吧……

    沈襄心想着,却忍不住盯着那一角。

    “不早了……”肖帜站起来,对沈襄道,“我得送你回去了。今天真是麻烦……”

    “不……”

    沈襄立刻喝道,“你先别动。”

    肖帜一怔:“怎么了……”

    “你来看看。”沈襄声音有些乱,“这一件和你看见那个道士身上的衣裳,像不像?或者,会不会是那道士留下的?”

    ------题外话------

    其实……

    沈襄是个猫奴来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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