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山看着幼童阿好天真可爱的模样,还有赵氏宠他的样子,心里竟有些羡慕。在他的记忆中,他的父侍永远和父亲一样不苟言笑,也不亲近他,只知道没日没夜地吃斋念佛,说是为全家人祈福,实际上却是在消极避世。过于严厉的父亲,极度冷漠的父侍,还有一个生来就心智不齐的亲弟,就算是家世显赫,衣食无忧,他也从未感受过家庭带来的温暖。
不仅是他,十五也是满脸羡慕的样子,说道:“我也想有个家了。”
“你的父亲和父侍呢?”徐意山问。
“我的父侍生我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我的父亲有好几个夫侍,也有好几个孩子,所以对我并不上心,他现在也不在世上了。虽然还有兄弟在,但我其实只是孤身一人而已。”
“所以你想结亲了?你有喜欢的人?”徐意山忽然来了兴趣。
“当然没有。”十五干脆地答道,“如果将来有喜欢的人,我希望能和他生很多孩子。只有抱着我爱的人和自己的骨肉至亲,我可能才会有家的感觉。”
听到他说“没有”,徐意山心里没来由地有点高兴,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他以为这是因同命相连而产生的窃喜,便没做他想。他看着王虎一家人在堂屋里忙活的身影,说道:“你这么喜欢孩子,将来一定能儿孙满堂。”只是他可能没机会看到那一天了。
“那你呢?”十五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徐意山的眼前瞬间浮现出慕清迤带着泪痕的清秀脸庞,心悸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只想报仇,哪里还会想这些事情?再说为了复仇我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十五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说话,却忽然沉默了,看着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从眼中流露出了几分黯然。
此时的徐意山还读不懂这眼神中细碎的心疼和隐隐的自责,而多年后当他回想起这一幕时,他不断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在之后的许多年里,他都再未见到过这个眼神。
两个人在院子里安静地坐着,当家家户户的炊烟都升起的时候,赵氏邀请他们进屋吃饭了。
饭桌上,赵氏一直忙着照顾坐在小凳上的阿好,他背后竹篓里的婴孩则含着拇指睡得香甜,而他的丈夫王虎则一直往他的碗里夹菜。当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同时也没忘了招呼他们多吃点。
“你们是如何相识的呢?”等到将阿好喂饱,哄得回房睡觉了,赵氏才真正拿起筷子,边吃边问道。
徐意山这才想起之前十五说他们是“一对儿”,嚼着饭菜的脸颊有些僵硬,听着十五在旁边瞎编道:“我们两家是世交,所以是从小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可是后来两家因为一些事情反目成仇,我们俩就只好私奔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是可怜你们这对有情人了。”赵氏感叹道。
“说得对,”王虎搁了筷子,豪气道:“俺当年也是混江湖舔刀口子的,见过不少恩恩怨怨,风里来雨里去,最后还是觉得和俺家这口子守着一亩三分地,生几个胖小子最开心!那些人整天争来斗去,也不知图的啥!”
“净胡说些什么,”赵氏给了他一胳膊肘子,“别吓到人家了。”
“哈哈,俺就是个粗人,不像俺这口子是村里的秀才,比俺有文化多了!”
“王大哥说的是,”十五赞同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费尽心思,却不知道平淡才是真正的幸福。”
徐意山心有所感,举箸看向十五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十五见他看过来,粲然一笑,伸手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进他碗里:“吃菜。”
徐意山乖乖吃了,手微微顿了一下,也给他夹了一筷子炒空心菜。
吃过晚饭后,赵氏依旧不让他们帮忙干活,只是催他们快进房间休息。徐意山和十五被赶进房里,望着一张床,一条被子,气氛有点尴尬。
十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道:“我看你手上有伤,走路的姿势也不对劲,猜测你骑马受伤了。这是伤药,你一会洗完澡擦了药我再进来。今晚你睡床吧,我在凳子上将就一晚。”
“别,”徐意山拉住他,“你现在出去不是会令他们生疑?而且只有一条被子,我盖被子的话你盖什么?”
“我没关系。”
徐意山叹了口气,狠下心道:“今晚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