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也说卷面马虎只能怪他不够严谨吗?咱们读书之人,书法乃是顶顶重要的,就连童生都有习字课,就是因为字如其人,字代表着一人的修养和治学态度,此人决不能评为甲上!”
冯秋墨易怒,顿时粗气吹得胡须抖动不停。
“大言不惭,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可知道,有多少寒门士子买不起笔墨,只能在沙地上练字?科举考试挑选的是有才能的学子,不是书法大家!”
孙监察岿然不动,只冷眼瞧着他。
“王羲之幼时凭空比划习字,也能成一代书圣,所谓贫穷,不过是有人为懒惰寻的借口。”
冯秋墨气得手脚微微颤抖,扶着椅把的手撺紧。
“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一个是答题完美,一个是几处错误,你竟然将二者评为同等?真是天大的笑话,口口声声不包庇偏向任何人,文院现在连监察都腐朽到如此地步了吗?你再肆意打压,我必奏疏一折,向文院讨个说法!”
吴县令既钦佩他宁折不屈,又郁闷他每年评卷,几乎都要大吵几次,今年更是几乎指着孙监察骂了。
也怪孙监察,理由太过荒唐,行事恣意妄为了些。
“冯老,孙老,文史暂且不评,稍后达成了共识咱们再行决定。”吴县令和着面团说道,“咱们先看诗词吧,诗词还未评等呢!”
闹到文院孙监察虽不怕,可对自己的声誉有损,不再跟冯秋墨计较,这冯秋墨早就臭名昭著,难缠得很,被他告上,一时间都无法脱身了。
童生的诗词能力有限,无法入眼,孙监察也没什么可点评的,坐在一旁任吴县令他们评等。
“好好!冯老,你看看这首诗!”
吴县令突然连说两个好,将卷子递给冯秋墨。
“吾家洗砚池边树,朵朵梅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冯秋墨原本挤在一堆的脸舒展开来,初一品鉴,他就喜欢上了这首诗,再读几遍愈有味道,忍不住赏鉴起来,竟是沉迷其中,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前两句描绘的是画梅,后两句借物明志,的确好诗,别说是童生,就是放在秀才举人之间,也是绝无仅有,难得难得!”
吴县令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冯老还是这般,遇到有才华的人见猎心喜,连笑都收不住了,冯老,此诗我觉得更像抒发你的心意。”
“不管写谁,这首诗名正言顺的甲上。”
冯秋墨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纵然被贬官,被人指责又如何?他依旧我行我素,他无需曲意巴结何人,也不用他人奉承讨好。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孙监察早就快速览过一遍诗,在一旁酸得很,一个破落户,装什么清高自傲?
他正想鸡蛋里挑骨头,可实在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诗还不错,没什么韵律大错,只是对仗差了些,勉强评个甲中吧。”
就连吴县令都有些气恼了,这首诗跟其他人的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它的意境不需要局限于任何对仗韵律之间。
冯秋墨因受诗影响,却是心境平和下来,宝镜不会蒙尘,珍珠也不会埋于沙土,冯秋墨只说了一句话,却让孙监察脸色大变。
“我等并无资格评价这首诗,我敢下定论,此诗必然出县,若你我不服,冯秋墨恭请圣裁!”
语气平淡,却如同晨钟暮鼓般迫人。
所谓出县,便是诗词流传的名气,足以被颂扬到本县之外。
“你!”孙监察拍案而起,喝道,“你怎么敢?圣裁岂能用在区区乡试?”
冯秋墨坐如青松说道:“我当然敢,孙监察,你若再胡闹,我不旦要请圣裁,还要上书告你!”
孙监察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罢休。
圣人裁决可不是玩笑,若裁决结果是偏向他们,自己的才名算是毁了,前途也走到了尽头。即使是他执意赢了,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说到底他只是维护大统,排斥梅雪嫣而已,这临安县的案首是谁,关他何事?何况,此时乡试结果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他再如何打压,其他考生的才学,比起梅雪嫣来,难以望其项背。
“你们誊写名单,明早放榜!”孙监察无奈地说道,“此事我会上报文院。”
说完连榜单都不看,腾腾走了。
吴县令叹道:“这结果一波三折啊,它日这丫头功成名就,冯老功不可没。”
“还得多谢吴县令你仗义执言,景国第一女童生,必然是临安县的一段美名。”
冯秋墨鼻子里哼了一声,怪吴县令太过圆滑,不过还未到不分是非的地步,官场上能有这般品行,还算值得相交。
吴县令窘迫,讪讪笑道:“说起来真是惭愧,起初我也不看好女子,她却让我出乎意料,我派人登门发榜,算我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