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当时,特别像一只鹿,就是梅花鹿的鹿。我可喜欢梅花鹿了,我一时没忍住,我就……”吕程吞了下口水,“我真的是第一次吻人。”
确实第一次,那样不得法。
想亲一下就走,又没舍得。想加深吧,又撬不开牙关。就算撬开了牙关,后面……
吕程摇摇头,换脑子的要去想别的,这一想,猛然间推开了夕时。
他看着她的眼睛,紧张得声音都抖了,“我不是因为鹿才喜欢你啊。”
分开了,夕时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刚刚说“还没有说完”。
他的脸很红,耳朵和脖子也都是红的。
他一定意识到了,所以不想她看到。
“你……是不是发烧了?”
吕程瞬间捂住脸,已经稍微暖了一些的手摸在脸上,仍旧很凉。足见他的脸是有多热。他退后几步,眼睛四下乱瞟,闷了许久,才挪开手轻声说:“我也是个腼腆的男子。”
他说完,上前来试探着去勾夕时的手。
两人的手都很凉,可是渐渐产生温度。
夕时闭上眼睛,她觉得她掉入了一个漩涡,一个怎么也挣扎不出来的漩涡。
#
夕时在t大附近找了间酒店住下来。环境很好,门上的防盗设施也都很齐备。蹲下身来安装防盗门栓,可是向下的扳手怎么也按不下去。
她几乎跪在了地毯上,可怎么使劲,扳手都直愣愣地翘着。
她最后用了狠劲,咬着牙向下去扳,结果指甲戳在门栓上,顿时起了一层暗红的淤血。
夕时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一把将门栓扔掉,门栓砸在墙壁上,咚的一声响。
#
隔着一道墙,房间里传来夕时断断续续的哭声。
“夕时”站在走廊上,手已经搭在房门上,最后还是做了罢。
“她”转身倚在墙上,掏出烟来点燃。
黑色的烟盒,紫色的圆圈中间印着白字,luckystrike。
好运。鸿运当头。
“她”转着手里的打火机,叹一声,“没用的。”
r10
这次确确定定没有白光光临,夕时依然睡得不好。
后半夜索性不睡了,坐在窗边看街景。
酒店临着马路,往远处看能瞧见t市的天塔,顶端一个红点,暗突突的,还没天上的星亮。
九年前,t市的雾霾没那种重。
刚过十五,月是圆的,星是亮的,只是人永远不全。
很多东西禁不住想,上一次她在旅馆里,也是这样坐等天亮。但那时她等一个人,那人说除了他来不要开门。而这回,他也说“明天我去找你”,但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哪。
夕时很想像上次一样,直白告诉吕程,她一走就是九年的时间。
可她说不出口,九年那么遥远,他凭什么等她。
她只能说:“吕程,我家里已经移民了,我去了英国之后,不会再回来。”
吕程就傻眼了,整个人都傻掉了,呆呆看着夕时,好像找到了她拒绝他的真正理由。这理由多真实,牢不可摧,他再信誓旦旦也攻不破。
两个人走回t大,吕程的感冒逐渐加重,走到男女宿舍楼的分叉口,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哑掉了。
“给我你的手机号,你出国我去送你。”
夕时就给了他,一张机票的事,让他亲眼看着她走,也正好断了他的念想。
谁想到晚上就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你不是t大的学生,你骗我!:(”
夕时能想象到吕程编辑短信时的样子,带着一点点不确信,又带着一点孩子般的稚气。九年前是不是流行:(这样的符号,夕时早想不起来了。但那弯下去的嘴角,很形象地表达了吕程的情绪。
夕时没回,但也再睡不着。
一直坐到天明,闹铃在6点准时响起来,夕时愣愣看了一会才过去按掉。
#
背着登山包,夕时在寒冷的清晨里寻找那家包子铺。
她的方向感不是特别好,但也很记路,先回到t大门口,再到聂凤萍住的旅馆,然后沿着路一直走下去,拐两个弯,菜市场门口的包子铺已经坐了不少人。
倒退了四年,夕时才知道这家包子铺有多小。
它的门面还只有一半,旁边是一家卖豆腐和炸面筋的店。
一家门庭若市,一家门可罗雀。
在门口炸面筋的中年男人一脸土色,摆出一张生人勿近的模样。他的店门上已经贴了转让的纸板,估计不多时就会被包子铺盘下来。
夕时排了很久的队,站的地方旁边就是可以自取的一大锅小米粥。
很多人都将碗盛得很满,但真都喝得下吗?
夕时想起吕程,他端着她的碗往下咽小米粥的时候,喝得下吗?
队伍陆续前行,刚出锅的一大屉热腾腾的包子到夕时这里只剩下三两。她全部买走,多装了两个塑料袋,揣在外套里跑去聂凤萍住的旅馆。
她现在只想把委托尽快解决,她得离开,在“夕时”没来之前,在吕程的感情没加深之前。
到旅馆的时候,门口站了不少人。
有遛狗的大爷,有赶着挤公车的上班族,有学生,还有拎着菜篮子的大妈。
夕时心里漫过一阵异样,紧走几步往里挤,能感觉到怀里的包子被压破,热乎乎的汁水隔着塑料袋,烫得夕时一哆嗦。
旅馆进门是前台,挨着旁边就是向上的楼梯。
聂凤萍跌坐在台阶上,一手抓着蓝色的行李袋,一手扯着杨玺的裤腿,哭得声嘶力竭。她不是那种能够撒泼打滚的性格,但此时应该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因为杨玺提着行李袋拼命想要摆脱聂凤萍。
“阿姨!”夕时大喊一声,从人群里挤进旅馆。
聂凤萍瞧见夕时,顿时哭得更大声,“夕时,好孩子,你快来,快帮我劝劝他。”
夕时不知所以地跑上几级台阶,看了看情况,一时气得掉了脸。
“你赶你妈走?”
杨玺愣了下,夕时看他闷葫芦说不出话,直接将怀里的包子掏出来,往他手上烫。
杨玺嘶了一声,手指一松,行李袋磕在台阶上,跟着那袋包子一起往下滚了几级。
“不是的。”杨玺别过脸。
夕时用力捶了一下杨玺的肩膀,“不是什么,你还有没有良心?”
可能是打在儿身疼在娘心,聂凤萍瞧着那力道不小,忙吸着鼻子说:“不是的,是他要走,他今天就要去南省。”没说两句,又哭起来,“这个不省心的啊,昨晚就把火车票买好了。”
夕时瞪着杨玺,觉得他有时候真的很说不通。
如果真要走,何必来这里辞行呢?聂凤萍怎么可能会放他走。
而且昨天说了那么多,杨玺竟然一点也没往脑子里去。
夕时扯着杨玺的袖子让他转过来,愤愤地说:“你的脑子还真是被篮球砸了,那南省是金山吗,值得你连阿姨都不管了也要去。隔着那么远,阿姨如果生病了,身边需要人照顾,你赶得回来?阿姨年纪大了,家里通个下水道都没有人,你这儿子当得不亏心吗?”
这话说得实实在在,缩在前台的老板和门口看热闹的人,不由都开始对杨玺指指点点。
杨玺扫了一眼,回过头来看着夕时。
他胸口起起伏伏,到底也没说出什么来,好像脑子里所有的神经都断了,就剩下那么一根,唆使他不管怎样都要走。
“我走了。”杨玺用力推开夕时,下楼的时候顺手抄起行李袋,动作行云流水,比他闷葫芦的嘴可实在多了。
夕时被推搡到墙壁上,腿边就是聂凤萍。
看见杨玺还要走,聂凤萍也一冲性子站起来要追。但是她和夕时正好怼上,夕时下了一级台阶,又踩在了那袋包子上,两个人稳了半天,这才不至于摔下去。
但杨玺已经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