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江山办离婚的。”
丛来皱眉,“知道了”
盯着屏幕上“安莉”那两个字,丛来头疼要命。
丛江山今年四十四,刚刚二十八岁的安莉是他第三任妻子。
丛来立马编辑了一条短信给闫春芳:“闫姑,丛江山这两天可能要办离婚了。”
闫春芳看到这条短息,把咖啡杯重重地在钢化玻璃上一顿,“安莉已经回来了?”
“嗯。”
“我知道了,你别担心。”
丛江山的第一任妻子陈秋明,也就是丛来的妈妈,是一位很是职业化的外科大夫,感情破裂之后离婚去了香港,只一年,丛江山跟圈内女星钱蕾闪婚,陈秋明就辗转去了英国定居。那时候丛来只有十二岁,也把名字从丛爱改作了丛来。结婚之后,丛江山依然长期在北京,息影的钱蕾则是到了香港和丛来生活在一起。这段婚姻维持了六年,丛来考上了电影学院之后,钱蕾主动提出了离婚。那之后,名模安莉成了丛江山的第三任妻子,而钱蕾也在两年前嫁给了富商黄仕忠。
这其中真正有趣的是,丛来跟她的两任“后妈”的关系都很好,钱蕾在这之中远比陈秋明更像一个母亲,甚至因为陈秋明移民,丛来的户口一直跟钱蕾一起落在香港,直到钱蕾离婚,她也给丛来办了香港单独的户口。丛来进入演艺圈,钱蕾甚至主动替她联系了自己的好友闫春芳做经纪人。后来安莉嫁给丛江山,除了二人起初那一段如胶似漆的时光,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安莉都是在丛来学校旁的公寓里度过的。
丛来忽然觉得胸闷,抬起头,孟扬已经要上场了,忽然之间,丛来对那个奖究竟能不能落到自己头上全然失去了兴趣,她只是强迫自己得体地微笑。
宫郑看出来她的不正常,却又不好在镜头追着她的时候开口问,只能微微锁着眉头浅笑。
“获得最佳女主角提名的有:影片《如安》中李如安的饰演者郁亚兰。……”丛来怔怔地听着一个个名字从耳尖上划过去,整个人失神在她父亲这莫名其妙的一生里,满脑子里回荡的都是她妈妈陈秋明离婚时的那一声冷笑,以及钱蕾那时候抱着肩、哭着笑道:“再不离,我都快感觉不到我究竟是个活人还是死人了……”
孟扬谈笑风生地立在台上,很是优雅迷人,他的每一句话丛来都听得见,只是大脑拒绝思考了,对这些信息完全不能处理。
“获得本次最佳女主角的是,”他低低一笑,“《昨日花》丛来!恭喜!”
丛来依然坐在那里发怔,她的脑子里都是那时候借酒浇愁喝到几乎胃穿孔的安莉痛哭流涕的模样……
“小来?”宫郑终于觉出了异样,把手放在丛来的肩上摇了摇她,丛来醒过来,眼睛里往下流眼泪,宫郑愣了一秒钟,赶忙站起来拥抱住她。
“好了,小来,先别哭。听我说,现在上台去孟扬那儿把奖杯接过来。剩下的事,你回去慢慢说给我听,好不好?”他一直这么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等她的回答。
丛来哽咽,清了清嗓子,哑着道:“好……”
丛来依然是笑着上的台,孟扬看出了她泛红的眼眶,主动解围,“其实因为上次我的缘故,小来不得不跟宫老师表白,她为这个一直挺生气的。昨天我们还说呢,如果今天她能得奖就当是天意,然后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小来,你看,老天是向着我的。”
丛来笑,颇为豪气干云地张开双臂等着孟扬扑进自己的怀抱,孟扬也乐了,装作屁颠屁颠的模样上前拥抱,手也安抚性地轻拍她的背。
丛来终于彻底回过神,站在话筒前头,“《昨日花》不是我一个人的成绩,甚至我也说过,这部电影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每一位老师、前辈对我的提点都足够我受益终生。很感谢大家对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的宽容和认可,怎么说呢,”她露齿粲然一笑,“虽万死不能报其一,只能加倍努力,好好工作!”说着她躬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丛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台上走下来的,总之等她走回去的时候,宫郑站在那里,扶着她坐下,之后,丛来一直发呆到结束。
回到酒店,宫郑几乎刚刚敲门,丛来就打开了门,一张憔悴而惨淡的脸,惊得宫郑心头一跳。“小来?”
“宫老师,你有烟吗?”她嗓子有些哑。
宫郑愣了一会,从口袋里把烟盒摸出来,连着打火机一起递给她。
丛来蜷在沙发里,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一团,明明暗暗的烟头亮着一点猩红的光,她笑:“本来都戒了的……当年抽起来是因为丛江山,现在居然还是因为他……呵呵,你说,宫老师,我是不是挺没出息的?”
宫郑抬手,把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颈后。
“安莉又要跟他离婚了。”
宫郑没言语。丛江山跟安莉分居许久已是公开的秘密,究竟什么时候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宫郑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丛来,“小来,你知道我拍《莽荒人家》的时候,其实只比你大一点。但是我认识他,其实是很久了。我看过他深爱明姐的样子,也看过他为了你做一个慈父的样子……你问我为什么二十五岁之后连绯闻都不愿意传,因为那时候我看着你们一家分崩离析,看着那个小小的你……我觉得,既然没有信心白头偕老,何必惹出来这么多困扰这么多人的事情呢?”宫郑略顿一顿,笑,“所以小来,你的一切,我都感同身受。”
“宫老师,”丛来抹掉脸上的泪水,“我妹妹加一是个花游运动员,她跟她心上人打了个赌,她的比赛要是赢了,那男孩子就要继续做一个很有前途的运动员,她要是输了,他就做她的教练。比赛结束那天,加一打电话跟我,她想结婚了……”
“小来……”
“宫老师,我不永远不会是丛江山,也不会是我妈妈、钱姨或者安莉,我永远理解不了他。”
“小来?”宫郑忽然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是要把我一起一棍子打死吗?”
丛来把头埋进膝盖里,整个人像个缩进壳里的蜗牛,烟头烫到了她的手指,她不反应。宫郑从她指间强行揪出来那个烟头,按熄在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里——那旁边放着她今天带回来的第一座影后奖杯。
宫郑看着那奖杯,默了许久才道:“小来,走吧,咱们出去走走。”
十月中的长春冷得吓人,丛来缩在一件单薄的风衣里,她固执地不肯挽着宫郑,只是轻轻扯着他的袖口。宫郑穿着一件厚点的西装外套,里面是米色的羊绒尖领休闲衫,他懒得看身边瑟瑟发抖的丛来,只是在街边一家一家地找花店。
“丛来,”宫郑买了一束小铃兰里夹着两朵百合,“无论如何,今天于你还是真正获得第一座奖杯的日子,别让什么东西毁了今天。”宫郑笑不出来,整张脸在棒球帽的阴影里异常严肃地皱在一起,脸色铁青。
丛来接过花,声音透过口罩听起来格外的闷,也许是因为哭的、也许是因为冻感冒了,宫郑胡乱想。
“小铃兰啊……这种花也会有花店卖么……宫老师,你知道小铃兰的花语吗?法语里叫它五月山谷百合……”
“因为迎着五月春风开放,所以是returnofhappiness,传说收到铃兰花就会被幸运之神眷顾。小来,如若这话是真的,我会送你一辈子的铃兰,每日一束。如果没有幸运之神,那我宫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