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的两侧各点燃了一挂千响红炮竹,鞭炮过后,松文精神抖擞来到台中。冲下面抱了抱拳道:“各位高朋贵客,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是我们芳苑戏班的晒氍毹大典,谢各位赏光观礼。此时时辰正好,祭礼开始,请上祖师爷!”
话音刚落,只见几个年轻人从后台搭出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来。这便是戏曲界的祖师爷——唐明皇。相传,他曾在皇宫梨园内指导宫人们演奏鼓乐、排练歌舞,梨园弟子之名便由此而得。这位皇帝还亲自扮装上戏,不扮正生正旦,却专演诙谐丑行。所以梨园行有个规矩,扮戏须得丑角先开笔,别人之后方可上妆。皆是因为对祖师爷的敬畏。不过话又说回来,看起来这不务正业之风自古有之。他唐明皇尚且如此,难怪后世多少富家子弟迷恋笙歌,竞相效仿呢。
再回看松文,见祖师爷已请上,便带领戏班众人于雕像前焚香行了大礼。叩头完毕后分站两旁,真正的好戏才开场。松文高声叫道:“上氍毹!”这一声却把人们的目光全吸引向了台口。
但见戏班里八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胡子大邓就在其中。他们肩上扛着大大的一卷长毡,从那颤巍巍踏地作响的步伐便可知其分量不轻。来到台西侧,他们将那长毡小心地放下地来。这时雨梅等人都闪开了位置,今天的真正主角终于登场了。
“展氍毹!”松文又是一声高喊。观礼的人群一片骚动。那位陈老板道:“早听说这芳苑戏班有个稀罕玩意儿,是几百年前传下来的。吴老夫人,今天咱们终于有幸一见了!”
“是呀,今儿个咱也亲眼见识见识这个宝贝!”说话的是位六十上下的老太太。她系着厚厚的紫地儿金纹棉披风,花白的发髻间插着根价值不菲的簪子。人虽消瘦,看上去却非常硬朗。在她身边有个俏丽的丫头端着茶碗伺候着,这丫头一身翠绿。与别府丫鬟不同的是,她腰间竟斜别着一把盒子枪,站在人群里分外显眼。
这老太太不是凡人,她乃是本省大军阀吴敬西的亲娘。娘儿俩个响马出身,靠枪杆子打出的天下。现如今吴敬西在外督军,将老娘安排于燚阳城修养天年。老太太闲来无事,也常去戏园子听戏,是这芳苑剧场必不可少的座上宾。
言归正传,再回到戏台上。先前那八位壮汉正在慢慢地将氍毹毯一点儿一点儿向前方滚展开来,一副惊人的画卷呈现在人们眼前了。
此氍毹精选上等粗丝绒线编织,在现如今已难寻到与之相仿的材料。普通戏台上用的毯子多为红色,而此物却是五彩的。中间夹有金银丝线,乍一展开,在强烈的日光下,人们只觉得眼前流光闪闪,分外明耀。“晒氍毹”之名便因此而来。
氍毹上织就成精美图案,正中为椭圆,外围镶嵌有方形花边。但见那正中椭圆内绣有一日一月,日内描金乌,月内绘玉兔。两个圆轮相映生辉,远观又似一张八卦太极图。最玄妙之处,在于这日既是月、月既是日,乌即为兔、兔即为乌。观者从左方看明明是单足金乌,可转到右方再瞧却变成了捣药玉兔。如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辨虚实,只随人们的臆想在分析着哪是月、哪是日。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各人眼中有各人眼中的景物。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不由得连声称奇,啧啧赞叹。
再看周围的花边,却是内画青山、外淌长河。那银色丝线就隐藏在河水之中,若是盯得久了,便觉得这河像是在蜿蜒流动,缠绵不息直向天际。那山于工艺上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仔细看来,每座山峰旁竟都绣有小字。用撰文将泰山五岳之名按东西南北的方位记录其上,预示着中华万里江山,山河日月齐聚首。整个一块硕大的氍毹毯,就是一副恢弘的华夏乾坤图。至于那织纹的细腻,流苏的精美,自是不必详提。由此种种,皆美不胜收,足可见其打造者的奇巧心思和深切用意了。
“好,此物堪称国宝!”连一项沉默的云长官都不禁发出了赞许。他身后的众看客更是按耐不住,都很想亲自上前去触摸一下那块毯子,好好体味一下这百年奇珍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