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站在门口,恰好褚明衍自屋中出来。
兰阳看他一眼,收回视线,朝屋子里走去。
柳自清颇有风度的朝他点头致意。
褚明衍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的进屋,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
原地站了片刻,褚明衍重新回屋子。
直到用晚膳,柳自清都不曾出来,褚明衍目光清淡的落在袖摆上的暗纹,烛火下,闪耀着光晕,似水光流动。一时,想起她那一双氤氲着水雾的眸子……
褚明衍倏然起身,去往堂屋。
吱呀——
对面的屋子这时打开,只见柳自清率先走出屋子,脚步在门口停顿住,伸出自己的手递向紧随其后的兰阳。
兰阳一眼看见庭院里的褚明衍,目光垂落,望着眼前宽厚干燥的大掌,一时犹豫。
褚明衍收回视线,大步离开。
兰阳眼中似有水汽凝聚,眨了眨眼,水汽散去,恢复清明,伸出手,放在那温热的手心。落下的一刻,便听到他清雅的嗓音想起:“兰阳,握住了,这一世,你休要再松开。”带着他少有的强势。
兰阳指尖微微颤动,下了很大的决心,手落在他的手心。
下一刻,被他大力的握住。明月映照的清辉下,两只交握的手仿佛珠联璧合,极为契合。
兰阳脑子里乱作一堆麻线,任由他牵引朝堂屋走去。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都来齐了。
众人视线落在相携而来的柳自清与兰阳身上。
褚明衍微微抬眸,目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一顿,不动声色的收回。
谢桥看着褚明衍身边的两个空位,给身旁的姬瑜使眼色。
姬瑜身边坐着郑亦修,接到谢桥的示意,如蒙大赦,立即起身走到褚明衍旁边的位置坐下。
柳自清将兰阳放在谢桥身边坐下,随即,坐在褚明衍的身旁。
兰阳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要做什么?
席间,气氛微妙,众人都知柳自清是兰阳的未婚夫,而褚明衍是兰阳的前未婚夫婿。
这两个人坐在一起,不会有事吧?
谢桥桌下的手搁在秦蓦的大腿上,轻轻晃动,见他垂头望来,轻轻说道:“他们两个之间,没问题吧?”
秦蓦勾唇,招了招手,示意人抬几坛子上好的酒水放在他们二人身旁。
谢桥:“……”
众人:“……”
谢桥扶额,他确定不是要搞事情?
兰阳眉头紧蹙,怒瞪秦蓦一眼。
他这是报复!
秦蓦神色坦然,缓缓说道:“这是陈年佳酿,易醉。”
褚明衍执着酒壶,替柳自清斟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随意端起杯子,朝柳自清的杯子碰一下。目光一闪,正欲开口,却见兰阳站起身:“自清不善饮酒,我替他喝了。”
柳自清修长如玉的手指抚弄着杯身,清冷如古井深幽无澜的眸子遥遥望向兰阳。忽而,莞尔一笑:“褚世子这杯酒,如何我都要先干为敬。”说罢,满饮一口,温和的对兰阳说道:“别逞强,饮酒后,你会难受。”
极其寻常的一句话,却触进她心底最柔软一处。
兰阳眼角潮热,不善饮酒的人,是她。
她方才说那一句话,只是怕褚明衍为难他。
褚明衍嘴角勾出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再次给柳自清满上,向兰阳举杯致贺道:“你们喜事将近,兰阳找到自己的良人,很为她高兴。在此祝愿你们两个喜结连理,白头偕老。”
兰阳仿佛听见心口有什么东西碎裂,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成拳,指骨泛白。
他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击碎她脆弱不堪重负的心。
郑亦修隐约可见一滴水珠坠在地上,目光微微一动,抬头朝姬瑜望去。
他此行,正是为她而来,看着她高高绾起的妇人头,呼吸似乎变得薄弱起来。
姬瑜始终低垂着头,细嚼慢咽的用膳,周遭的一切,仿佛影响不到她。
柳自清手里端着酒杯,极有耐心,等着兰阳整理好情绪,方才吩咐人给她斟一杯白水,微微笑道:“我收下这份祝福。”
兰阳脸色白的与手中瓷白的酒杯相呼应,固执的端起另一杯酒水,仰头饮下去。斟一杯酒,微笑道:“我祝愿你与陆贞儿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褚明衍目光明明灭灭,令人分辨不清楚他此刻的情绪,只是含在嘴里的辛辣酒水,却索然无味。
余光瞥向地上的几坛子酒,兴味索然。
兰阳双手撑在桌沿上,凤目里氤氲着水雾,面色酡红,隐有一丝醉态。
柳自清面色微变,快步至她的身旁,兰阳摇摇欲坠的倒在他的怀中,一股清冽冷香入鼻,兰阳呢喃道:“我头痛。”
柳自清捉住她乱动的手,将她紧紧束在怀中,歉疚的说道:“她醉了,我带她回去。”
快步回到屋子里,将她放在床榻上。
酒气上头,兰阳身子蜷缩,“……我难受。”
柳自清站在床榻边,并未听清楚她呢喃的是谁。看着她痛苦的蹙眉,心陡然一软,蹲在旁边,便见她睁开朦胧的双眸,声音娇软:“自清,我难受。”
柳自清清淡的目光自她脸上扫过,起身倒一杯水,扶着她坐起来,喂她喝下去。
兰阳喉咙如火在烧,干渴得厉害,砸吧着嘴,“还要。”
却不知她媚眼如丝,面色酡红,唇瓣艳红而莹润,一脸娇憨的模样,不知有多引人心动。
“我是谁?”
都说一醉解千愁,这话于一点酒量也无的兰阳来说,倒是真理。
她此刻全然忘记,褚明衍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
依稀记得柳自清即将要成为她的夫君,他喜穿一袭白衣。
眼前浮动着柳自清无数的重影,模糊的辨不清他的脸,入目只有一片白。不假思索的咯咯笑道:“我夫君呀。”
嵌着她双臂的手,更紧几分。
酒精麻痹住兰阳,她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只是紧的她不舒服,皱了皱眉:“水。”
柳自清松开她,兰阳觉得心里都似空了,无边的冷席卷她全身。下意识的缠上来,自他身后抱着他的腰,嘟囔道:“别放开我。”
柳自清背脊一僵,良久,身后没有任何的动静。转过身,将她拥在怀中,便听到她红唇中轻轻溢出一句,“别放开我,明衍……”似包含着无尽的苦楚与痛苦。
她双目紧闭,卷翘的眼睫上,沾染着水珠。
那一句,她无意识之言,便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柳自清目光微微一暗,将她重新放在床上,衣襟被她紧紧的拽在手里,掰扯不开,也便随她去,疲倦的靠在床柱上阖眼睡去。
天光微亮,兰阳眼睫微微颤动,睁开眼,这才发现她趴在柳自清的胸口睡觉。
微微一怔,猛然爬起来,头痛欲裂,朝后倒去。
只见,柳自清漆黑的眸子,无波无澜的注视着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在床内侧,头磕碰到墙壁。
兰阳倒吸一口冷气。
柳自清收回视线,起身下床,身上的衣裳被她睡得皱巴巴,拿起换洗的衣裳去净室。
从头至尾,不曾说一句话。
兰阳对昨夜里的记忆全无,只得静观其变,不敢妄自揣测。
碧莲听到动静,进来伺候,看着坐在床边出身的兰阳,一连唤几声:“郡主。”
兰阳仿佛如梦初醒,怔然回过神来,询问道:“碧莲,昨夜里我可有做什么不妥的事?”
碧莲记起她昨晚打水进来,见到郡主抓着柳公子的衣裳不肯撒手,往他怀里钻,吱吱唔唔的说道:“您,您轻薄柳公子……”
“什么!”兰阳瞪圆了眼,扶着隐隐作痛的头,只觉得头更痛了。
这时,柳自清沐浴出来,兰阳眼神飘忽,落在他如玉的容颜上,一身白衣似芝兰玉树。半晌,一鼓作气的说道:“我昨晚……”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时辰不早,快去洗漱,待会要出去赏秋。”
兰阳心中讪讪,心知他不愿提,也就拿着换洗的衣裳进去。
——
谢桥并不放心兰阳与柳自清二人,一大清早,派人去探听情况,并未闹得不愉快。
闻言,谢桥松一口气。斜睨一眼身旁,从容淡定的秦蓦,不满道:“你怎么能够煽风点火呢?”
秦蓦斜靠在软榻上,手里翻阅着兵书,眉头都不动一下:“我是帮他们。”
谢桥呵呵,他这是点火观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秦蓦扣下兵书,道:“他们见到那几坛子酒,也得好好思量,一旦开头,便不是一杯两杯了事。”
谢桥觉得有几分道理。
早膳是送到各自屋中,用完膳后,秦蓦带着谢桥一同去往前厅,人大多已经到齐。
“你们今日提议去何处?”谢桥看向众人,昨夜里本是要商量,因为兰阳与褚明衍、柳自清一事,也便淡去兴致。
“赛马。”纳兰清羽道。
谢桥道:“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都没有异议。
纳兰清羽歉意的看着沈香惠道:“你快要临盆,怕是不适合骑马。”
沈香惠含笑道:“不妨事,你们玩即可。郡王妃提议中午做烧烤,我帮着准备。”
纳兰清羽松一口气,展颜一笑,对谢桥说道:“嫂嫂,你可会骑马?”
谢桥目光微妙的看着纳兰清羽,嘴角微弯:“会一点。”
“嫂嫂莫要谦虚,待会我们一同赛马,制定规则,设一个奖项。”纳兰清羽不等众人开口,便将规则说出来,关于奖项,她美目盈盈看向秦蓦:“蓦哥哥,你说奖励什么好?”
“你们觉得什么好?”秦蓦反问众人。
纳兰清羽似乎意料到秦蓦会如此问,轻声笑道:“大家都是出身世族,家中不缺黄白之物,出来玩,便是要尽兴,也不能让你们破费。赢的人,可以向在座的提一个要求。”
谢桥见纳兰清羽眼底闪过的自信,心中冷笑一声,想必她已经连问题都想好了罢?
的确,她在边城长大,马背上的功夫不在话下。
众人都无异议,心中都有一个要求向对方提及。
郑远修想参加,可又放心不下沈香惠,只得目送他们挑选马匹去马场,制定路线后比赛。
柳自清手里缠绕着腰间玉佩上挂着的穗子,不知在思索什么。
兰阳想着昨夜里占他便宜的事,神思不属。闻言,觑一眼柳自清,心中依旧尴尬不已。
秦蓦并未参加,将自己的马匹给谢桥。
纳兰清羽看着谢桥的那匹马,目光微微一变,转瞬,恢复如常,见众人都已经准备好,示意人敲响铜锣,如离铉的箭般飞射而出。
纳兰清羽的马技很出众,谢桥胜在一匹良驹,与纳兰清羽不相上下。
纳兰清羽面色沉冷,占去谢桥的道,领先她一步。
谢桥心中一沉,眼底闪过冷光,朝一旁逼仄的路预备越过她,只见前方是山坡,一个不慎便会坠落下去,谢桥不敢大意,却见纳兰清羽朝她逼来。
谢桥咬紧牙,并不回避,她身后是山坡,躲避她势必要坠下去。眼底闪过狠唳之色,一扬鞭,马吃痛,举蹄朝纳兰清羽冲撞而去。
纳兰清羽睁大眼睛,未料到她会冲撞过来,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