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晃动过后,虚无空间瞬时崩塌不见。
不二连忙抬头四望,自家已身处一间三丈长宽的密室之中。
雾人和其所驾驭的白光宝剑也没了踪迹。
圆明剑诀与空间之道关联的法门正感悟到关键时刻,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可恶!”
他重重骂了一句,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好比酒上高头,酒没了。
情至高潮,姑娘没了。
简直可恶至极。
好容易舒缓了哀怨的情绪,忽然觉见身后似乎有人。
一转头,李云憬就在丈许外缚手而立。
脸上的雾气已然消散,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面庞。
看见这面孔的第一瞬间,不二就似乎中了邪。
视线瞬时被牵引过去,牢牢粘在对方的脸上。
李云憬的眼睛不见先前的血腥红光,呈乌漆漆的颜色。
目光深邃,像深不见底的幽泉。
偶尔从中释出一丝邪气,却也稍纵即逝。
她的鼻梁十分挺拔。
倘从侧脸去瞧,近乎一道笔直的线。
鼻尖微微翘起,仿佛时造物主精心打造,为鼻子的轮廓添上画龙点睛的完美一笔。
嘴唇像冻起来的薄冰。
嘴角偶尔微微翘起,似乎是笑的神情。
但不二却完全无法从中体会出半点笑意。
与前两次相比,她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肌肤更有光泽,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年轻。
甚至,还多了一些女人味。
在这张颇有些邪门的美丽面庞诱惑下,不二专注地瞧着,天马行空地寻思着。
不知多久,忽闻一声清漠的冷哼,如水滴落玉盘一般清脆。
“又着了道!”
他心中一惊,瞬时从胆大妄为的思绪中拔离出来。再不敢有半分不恭之态,当即拱手行礼,“见过大帅。”
说罢,忽觉背后一凉。
不由地大起疑窦:李云憬为什么不对自己遮掩容貌?
李云憬抬头,幽深的目光像冰冷的泉水要淹没不二,“你当真见过我?”
不二忙道:“只听营中道友相传大帅英勇事迹,却一直未尝得见。”
李云憬的目光中分明渗透着寒意。
却又能叫人凭空生出一些美艳撩人的错觉。
不二受了她的眼神撩拨,有些短暂的错乱。
“既然未尝得见,那为何要说见过我?”李云憬冷笑道。
这是用来客气的话,你都听不出来么。不二心中腹诽道。
又看魔头似乎有点想找茬儿的意思。
便稍作镇定,嘴上老实道:“是我说错了。”
说着,觉得在李云憬邪门的目光注视下,自家摇曳得着实难以安定,连忙把头低下。
李云憬见此情形,反倒无可察觉地叹了口气,转身面壁,背影朝着不二。
“你赢得了剑意考验,”她冷声说道,“从今往后便算我门下弟子。云隐宗那边不用再去,我自会跟李青云打招呼。”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
不二被劈得外焦里嫩,半晌缓不过来神。
回忆方才虚无空间内的情形,他根本没有对雾人造成半点威胁,何谈赢得考验一说。
“这道场里成千上万的修士,哪一个不想做你的徒弟?干嘛非要找上我……”
他腹诽着,摆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久久不去答话。
心思却是一通急转:拜在李云憬门下,是万万不能的。
且不说云隐宗师门之恩,李青云待自己也不薄,令觅高枝很不厚道。
更要命的是,李云憬已然入了魔。
那双猩红的眼睛便是铁证。
假使某一天,她入魔事发,宗盟的惩罚降下来,做徒弟的一定也会受到重大牵连。说不定要赔上一条性命。
想到这里,他已在自家意念之中点燃了烽烟警报。
又在脑中紧急组织一番缓解冲突的言语,
“倘有幸做大帅门下弟子,实乃晚辈十世修来的福分。”
说完这句话,胃里一阵翻滚,差点把自己恶心吐了。可见溜须拍马,歌功颂德之类属性,与自家天性完全相悖。
“这恐怕也是今日道场中,每一位修士心中最大企盼。”
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言不由衷的面孔,还有木讷张合的沉重嘴唇。
幸好李云憬是后背朝着这方,无法瞻仰自家拙略的表演。
“但若投身大帅门下,便需晚辈背出师门。”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云隐宗对晚辈恩重如山,掌门师叔厚爱有加,我此生没齿难忘,只盼有朝一日修成正果,好报还师门恩情。”
“但现今大恩尚未得报,晚辈仍在努力,还请大帅体谅我一片赤诚之心,许我继续在云隐宗发光发热,了却心中夙愿。”
说道此处,莫名想到数十年前,在那树洞之中,自己断然拒绝树中老伯收自己作徒弟的情形。
心想难不成老天看自己入宗前几年倒霉透顶,想证明苦尽甘来、天道酬勤的道理,才一个劲儿要补偿么。
这回还是算了罢!
他摇头荡走思绪,指着密室之外,“今日观场之人,比晚辈天赋、心性、修为高出数筹者甚众。其中剑修更是占据半数,前辈任挑一人,都比选择晚辈好得多。”
说到此处,他总算停下。
一时也再寻不着别的借口,只好听天由命,看看李云憬吃不吃这一套。
李云憬心中冷笑:“师门恩情?听说你入门三年无人愿意收留,好不容易得了一处灵脉还被宗门霸去,又受黄宗裳牵连来西北服役,这宗门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心中如是想,却也懒得揭穿他。
只冷冰冰道:“你以为自己有选择的余地么?”
不二哑然无语。
半晌才苦笑,“大帅何必如此为难一个小辈。”
“这是你的命,”李云憬忽然转过身来,眼睛微微透出一缕动人心魄的红芒,声音忽然有些晦艰涩的暗哑,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叫不二心头猛地一跳,“从你被寻过找来的那一刻起,命运的轨迹已注定你会走到这里。”
她忽然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小人物废话连篇。
自家的状况,也不容不得对方胡思乱想。
魏不二心头则是翻江倒海的,强自镇定道,“大帅此言何意。”
很显然,李云憬把寻过都点了出来,想是已经准备掀开了黑袍人身份的神秘面罩。
但他还想负隅顽抗。
把身份告诉自己,岂不是增添暴露的危险?
这魔头到底是如何想的。
他心中浮起一连串的问题。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脑筋狂转,胡乱猜测。
“我的眼睛,”
李云憬说着,一双眼睛霎时间变的腥红,就如同那夜在银球之中,魏不二所见的一模一样。
她莫名轻笑一声,“你是不是已经看过啦?”
说罢,神情又冷了下来。
但这双腥红眼睛散出鬼魅的、剧烈的诱惑气息,已经让不二脑子里天翻地覆的,瞬时间浑身燥热,血脉快要爆炸了……
“这次考验,”她魅惑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本来就是为你而设。”
……
生命背负如此之重,已由不得藏剑一随心所欲。
“叫我如何放得下?”
他心内的矛盾,堪比此刻虚无空间中的情形。
他用心神唤来十余柄银光宝剑,如数道游鱼般在自己身侧急速环绕。
白色雾人驭使的光剑散出柔和的光,把整个虚无空间照得温馨明亮。
徐和带柔的剑气肉眼已然难见。
但就是无处不在,似融入空气之中,将他四周包裹的密密实实。
这些剑气与温馨的光亮,就仿佛师门之恩。
将他牢牢困在不可寸进的一隅。
倘使他一直沉浸在此间,很有可能终身无法窥及大道。
假若突破剑气,便可踏上正经的前程,追随自己心中所想,遨游天地之间。
但突破之后,如何去面对曾带给自己温暖和保护的光亮。
藏剑一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
但眼下的情形,剧烈的矛盾,天差地别的结果,让他不得不难以抉择。
暂时抛开这件令人纠结的事情。
再看四周徐和的剑意,也与自己格格不入。
“到底还是选错了光门。”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步入通灵境之后,藏剑一走的是永争魁首的剑之求魁大道。
这些温吞的,徐和的,不求上进的,以德感人的剑气,几乎求魁之道截然相反。
“倘使,我走的是剑之清风,剑之原野,剑之普照,剑之星空,等等之类,应该可以从这徐和剑气中有所感悟罢?”
“说不定,”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李大帅当初布置这些光门,便有让我们每个人在此寻找自家机缘的暗意在内!”
假使入门之前,自己再谨慎理智一些,选择那道充盈凌厉剑气的光门,现今可能已大有收获。
又往深处去想,“通过考验,便一定要战胜这雾人么?”
“未必。”
李大帅想寻到一位传人。
这便不必看谁的本领高强,只看众人悟性即可。
在这种情形下,说不定谁在虚无空间种领悟深刻,谁的机会便大一些。
他放目四周的剑气,没有丝毫值得自己去领悟的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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