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山林几乎纯然寂静,便是连风都像睡着了一样。唯独在山顶的崖下、一处石台之上不时传来“咔、咔”的碰擦声响。
冯恩就是被它吵醒的。
睁开眼的他很快注意到嵌在崖壁上的火折子已经熄灭,周围的漆黑里连点月光都没有,然而随着这咔咔声一次次响起,竟有火花在他眼前迸出、向下掉落——
落在纱布上的光点扩散成火焰,火焰又在越来越旺的燃烧下变作更亮的光。照出火下的柴堆、旁边的岩壁、周围的空地,以及跪在火旁打火的少女。
冯恩这才注意到,自己放在口袋里的两块打火石此刻正拿在她的手里。
于是他看着她,而她没看他。
视线没有交集,空气同样沉默。晚风终于吹起,却也只是让叶子掉下来了几片,没能让少女发出声音——所以冯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晕了多长时间?”
“很久,”放下火石的少女话音淡淡,“让我学会了怎么打火。”
“不、不好意思。”
“没什么,初次唤灵的人昏迷很正常。”
少女的视线移向冯恩,出口的话音也带了点温度:
“谢谢你救了我。”
“啊……不用——”
“但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是什么人。”
听见她这么问,被打断话头的冯恩也没生气,只是苦笑:
“我是筑城城南一间打铁铺里的帮工,想救你,所以就救你了。”
说着他捡了根长枝拨了拨火,“而且我也有个问题——你叫什么?总不能一直称呼你‘姑娘’吧。”
“七玉。”
少女的声音虽然带着戒备,却毫不犹豫。
“七……玉?”没想到她会回答这么快的冯恩愣了一下,“你姓七?五六七的七?”
“我只有名。”七玉瞥他一眼,“没有父亲给我姓氏。”
“……抱歉。”
注意到她声音的寒冷,冯恩明白自己不经意间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正想着接下来要怎样开口,熟悉的虚弱感却转瞬即至、让他无力地倒在火堆旁边。
“……七玉姑娘?”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吗,还是说他们没有告诉你。”
她慢慢站起,脚下的步履发出淡淡青芒。
“其实我一直记得你——我下午在河边遇见了你,然后你又在上面找到了我,那群人也跟着你来了。”
“原来如此……你怀疑我是他们的同伙。”
倒地的冯恩转头看她,话音冷静下来:
“既然怀疑我,你还有闲心和我说话?你意灵的能力应该只能持续几息的时间,在我和你说话的当儿怕是已经过半了。”
“已经够了,”七玉的左脚楔入冯恩与地面之间,“给我说实话,不然就让你和先前那人一个下场。”
“我说的就是实话。”
毫不犹豫地开口回答,冯恩却见七玉皱起了眉。
“我不信。”
开了口的七玉发现冯恩没有答她,而只是沉默,心里的疑虑瞬间疯长、脚也随即发力——
这时她脚掌却忽然一麻,又痛又痒的感觉让她的动作迟了一瞬。
正是这一瞬让躺在地上的冯恩用力抓住了七玉的脚踝:他向后一拖,失去重心的少女随之向后摔倒在地。
“你!”
惊怒的七玉暗骂一声,正想站起,却已经被冯恩压在了身下。
“我说了,你的意灵能力持续时间并不长,叫你不要浪费。”
这是冯恩第一次得以近距离地看着七玉的脸,所以他的语速也慢了下来;相比之下,七玉就没有一点愿意和他说话的耐心:
“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能持续多久……快从我身上下去!”
“那不行,不然我就要从这石台上下去了。”
说完这话的冯恩看见七玉扭开了头,也就继续说了下去:
“就算知道自己能力的持续时间,你也得有个参照,我猜你应该是用自己的呼吸或是心跳来判断的,是不?”
七玉不答,却瞪了他一眼,冯恩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释然一笑,他的双手撑上地面、起身站立,而牙白色的微光也从他的体表散出、在半空中渐渐凝成人形。
“你听,是不是七声心跳。”
人形的意灵在冯恩的操纵下蹲在七玉身旁,覆甲的手伸向她的耳边:
砰咚、砰咚的心跳声,伴着扰动的气流吹进她的耳朵里。
一下一下,正好七声。
“这就是我的意灵了,它能消除声音,而后释放声音——正因为这个能力,我给它取名叫作‘希声’。”
冯恩说着让希声回到体内,随后坐在了七玉面前。
“刚才面对付前的时候,我就是靠着它消除了他的话音,把声音变成声波击开了那些碎屑和灰尘。”
“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是想用这来威胁我吗……”
“不。”
摆了摆手,冯恩起身,抱起七玉。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下次要踢人的时候话别太多,要踢就踢。至于我说的话,你爱信不信——总之,我对你没有敌意。”
说完,他把她放在岩壁下火堆旁边被火烤干的地上,自己也坐下来往里添了些枯枝。
虽然在七玉醒来的时候冯恩就想到了她会反抗的可能,却没料到这假想竟会成真。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少女那时候看似果决,实则犹豫的行为: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冯恩把多余的回忆打了出去,抬头看向天空:
薄云已散,星耀月明;无风无雨,正是宁夜。
困意油然而生,他不禁想要闭眼——
“我……只是怕你和他们一样要抓我。”
七玉忽然开口:
“我不想回去。”
冯恩默然片刻、轻声问她:
“回去哪里?你逃出来的地方?”
“嗯。”
他侧了个身,注意到火堆对面的七玉也已经行动自如。不过这回她没有再用灵,冯恩知道她现在只是想找个能说话的人。
“那群来抓你的人说过你是丫鬟,服侍的不是一般人。”
他看着少女、注意到她脸上无掩饰的哀伤,“是你家主人对你不好?”
“不、不是的。少爷对我很好——”
“那你还逃?这不是太辜负他了。”
“是少爷帮我逃出来的。少爷一直护着我,府里的大家也都很好;我在里面也过得很好。府里有院子,有假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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