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坚定不移而又灼热的目光使人不得不回答。“我住在哪儿和谁住在一块儿,都是我的个人隐私。”我只好简短地作个回答。“你是有权不说的,我认为,谁这样问你,圣约翰,或者其他人,只要你不愿意,都可不做回答。”黛安娜善意地替我解围。
“可你需要帮助,”他说道,“要是我对你的过去和你的现在是一无所知的话,我又怎么能够帮你呢,是吧?”“是的,我需要帮助,而且正在寻求。先生,我只要哪位真正的好人能帮我找到份我能做的事,使我能够足以生活下去,哪怕刚刚只能够生存,也可以的。”“我不敢说我就会是那位好人。但你说吧,你愿意干些什么,能干些什么呢?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帮助你实现合理的要求。”这个时候,我喝下的茶已使我又恢复了敏捷和从容不迫,就像酒鬼尝到了美酒一样。我衰弱的神经又充满着活力,我镇静地回答着这年轻的严厉的审判官的问话。
“圣约翰先生,”我转过来,坚定而毫不怯弱地望着他说,如同他看着我那样。“你和你的两个妹妹是我的恩人,给予了我人类所能给予他同类的最大的帮助,你们用你们高尚的品德和你们的食物把我从死亡线上拖了回来,你们的这种恩情是绝对有权使你们完全得到我不尽的感激,同时在一定程度上我无比的信赖。我在不触动我内心的宁静,不损害于我自己的以及别人的精神和肉体上的安全的情况下,我会尽量多地向你们讲述承蒙你们收留过的那个流浪女孩的经历。”“我是一个牧师的女儿。我的父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大概我那时还不会记事。所以我是个孤儿。我寄养在一户人家里,在一个福利学校接受教育,我想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我在那学了六年,作了两年老师,那所学校叫××郡的洛伍德孤儿院,你一定听人说起过那儿,是吧?里弗斯先生?那个监管人叫做罗伯特?勃洛克赫斯特。”“我听人提起过那位勃洛克赫斯特先生,而且我也曾亲自参观过那所福利院。”
“一年以前,我谋到了一名私人家庭老师的职位,于是我离开了洛伍德。我的工作使我感到愉快,我过得也很快乐。但四天以前我却由于某种原因不得不离开那个地方。我离开的原因实在原谅我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也无一点儿用处,况且有可能还有些危险,听起来别人也不会相信的。我没有犯任何过错,我和你们一样是清白无辜的。我想,我从那个像个天堂似的宅子里被赶出来,是一场有些古怪却又是真正的灾难,为此我肯定要难过一阵子。由于我的出走要又快又神秘,我只能丢下我所有的东西,只带了一个小包裹,可在恍忽心乱中竟把它落在了送我到惠特克劳斯的那辆马车里。于是,我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了。我在外面住了两个晚上,两天来我就在外流浪着,没进过一个家门。这段时间里,我只有两次吃了点儿东西。
而在这饥寒交迫、力疲心绝到快要死去时,是你,圣约翰先生,把我救了出来,没有让我饿死在你家门口,而是住在了你家。在那以后,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尽管我昏睡不醒,但那时头脑却仍清醒,你的两位妹妹发自内心地同情我,为我做了好多事情,她们让我倍感亲切和感激,我也同样对你怀着深深的感情,对你的来自上帝的慈悲。“好了,不要再说话了。”我停了口气,黛安娜就马上说道,“圣约翰,你快让她停住吧。她显然不能过于激动,到这边来,坐在沙发上吧,爱略特小姐。”听到这个名字,我竟显出稍稍迟疑,我还没有把这名字熟悉。里弗斯先生的眼睛是不会逃过这一点的。他显然注意到了。“你说你叫简?爱略特?”他说道。“我是这样说的,因为我以为这是我目前比较好的一个名字。不过,这不是我的真的名字。所以我刚才听着不太熟悉。”
“你也不想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么?”“是的,我为的是怕露了痕迹,所以我极力不去说出任何可能导致这种结果的话来。”“你是对的,我相信。”黛安娜说道,“圣约翰,好了,你要让她休息一下。”但是她的那位哥哥只是沉思了一会儿,又那样冷静而尖锐地问起话来。“你并不想长期依靠我们生活,我看得出来,你想早些不受我妹妹的同情,尤其是我的慈悲,(我完全明白他这样有意强调的意味,但我也不生气,这是很正确的)你是真的那么不想依赖我们么?”“是这样的,这我刚才已有这个意思。目前我想要的是给我指点哪儿有份工作,或者我如何才能找到它,然后我就会离开,即使是住在简陋不堪的茅棚里。只是,我请求在这之前,我能够呆在这儿。我对我三天来的流浪和饥饿仍心有余悸。”“那当然,你一定要先呆在这儿。”黛安娜说着,她那只白皙的手按在了我的头上。“你当然要那样。”玛丽紧接着也用她那有些不外露的但真诚的语气说道。她是会这样做的,并且很自然。
“你瞧,我的妹妹们是喜欢你住在这儿的。”圣约翰先生说,“就像他们从来喜欢收留和爱护一只在冬天里被寒冷逼得逃进来快冻得死去的鸟儿一样。不过,我却是愿意,更希望能帮你找到一条谋生的路,我会尽力那样去做。不过你也知道,我的生活圈子也不大。我只是一个乡村的贫穷教区的一个牧师而已,我的帮忙是微不足道的。要是你愿意去干些琐事以自谋生路那你就去找更有能耐的人帮忙好了。”“她刚才已表示她是愿意做她能做的事。”黛安娜代替我答道,“哥哥,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能找谁来帮助呢,弄得现在才不得不耐着性子忍受你这么个坏脾气。”“只要可以的话,我是愿意做个裁缝,女佣,女工,保姆如此重的活儿的。”我回答说。“好吧,”圣约翰冷淡地说道,“你有这么个愿望,我会帮助你的,用我自己的方法,在恰当的时候。”然后他又回到他喝茶前的那桌子旁看书去了。我的体力不允许我再多坐一会儿,我已说得过多,坐得太久了。于是我也马上站起来回到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