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绝。那老人早已回房睡觉,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在园子里。
李逸航忙活了半晚,汗水早已湿透衣衫,此刻一经停下来,夜风吹拂,顿时感觉到一阵阵寒意。将衣袖凑到鼻子上一闻,但觉臭不可当,说道:“得回去换洗了衣服才是。”等到一切了理妥当,李逸航已是累得身体如被抽空一样,横倒在床上,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过得七八天,刘昆铮见他各种压腿劈腿都像模像样,便让他起练侧扳腿、后扳腿。刘昆铮先做了个侧扳腿示范动作,只见他左腿站立,右腿踢起高举过顶,双腿成竖立的“一”字。李逸航赞道:“好俊的向天一踢!”刘昆铮道:“什么向天一踢,这是从压腿演变而来,叫侧板腿。”他让李逸航站在墙边,身体侧对墙站立,一腿站立,另一腿屈膝提起,他右手抓住李逸航的小腿内侧托住他脚跟,然后将腿向侧上方板起,脚跟靠在墙上。李逸航身前有一入地木棍,就是让他身体站立时伸手去扶住的。说道:“你先渐渐用力上扳,到了极限后耗一会儿,再结合做些踢脚动作,左右腿交替练习。”
李逸航一一照着做,很快掌握了这个动作的要旨,跟着是后扳腿,两个动作大同小异,只要劈腿功底够,练起来皆极易上手。接着刘昆铮开始教他仆步压腿、正搬腿,
在此期间,李逸航渐渐的和周围的人熟络了起来,睡在他旁边那人叫罗云,长了一脸痘子的人叫吴兴隆,那个跟他打了一架的斗鸡眼叫杜威,另有几个跟在洪仁海身边的人他只是脸熟,还叫不出名字。
一天晚上,睡觉之前,李逸航在床上正练着横劈叉,洪仁海等一群人大声吵闹着回来,罗云回到了床上,对他道:“哟,还在练啊,怎么不睡?”这罗云虽有份抢他钱,殴打并且嘲笑过他,但他那晚给他带回几个葱饼解困,李逸航心中对他还是有些好感,两人偶尔也交谈几句,另几人的名字就是从他口中得知。李逸航道:“嗯,昆铮师兄说明天起始练腰功,又叫我不可荒废了腿功。”罗云道:“你才来没多少天就要练腰功?进境未免太快了吧!不过看你这劈叉也确实练得不错,你以前有练过功夫吗?”李逸航道:“不曾练过。罗师兄,你来武馆多久了?”罗云侧头想一下,道:“今日是四月初二,我来时是一月中旬,过完元宵即来,满打满算已有两个多月。”李逸航道:“那你来的时间也不长,是那位师兄带你?”罗云道:“带我的师兄姓钱,名一龙,他跟刘昆铮师兄都是黄教头的弟子,他俩人都住在西边通房里。”
过得一会,罗云道:“你从那里来,家里有什么人?”李逸航道:“我是长垓镇人,你听说过没?家里只有爹娘,无兄弟姐妹,你呢?”罗云道:“我是庐山县人,跟你不一样,家里兄弟姐妹很多。”李逸航道:“怎么想到来学武功呢?”罗云笑道:“父母无暇管教我,哥姐也管不了我,加之他们说我特别的调皮,爹爹便硬送我过来。”李逸航微笑道:“那你是被逼的咯!”罗云道:“可不是吗,练这些基本功真是又苦又累,枯燥乏味之极,早已生厌,本想偷偷溜回家,却是不敢。回去了还不是挨一顿暴揍,再给撵回来。”李逸航道:“我们这些新入馆的弟子,什么时候能跟师傅们学套路?”罗云道:“你想学套路,可得准备一大笔钱呢!”李逸航道:“这话怎说?”
罗云小声道:“想学武术套路,那简单,便是你必须手上有钱,又或是你家官位高。不管你基本功练得如何,马总教头都会招收入门。但若是这两者你都不具备,嘿嘿,那不管你多有天份,也是不会得到传授。”李逸航道:“要多少银子?”罗云道:“听说首年要交陆拾两银子,食宿费另算。”李逸航哗的一声,道:“要这么多银子?我家可负担不起。”心道:“家里卖一年的粮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那可糟了。”罗云问道“你父亲可是当官的?怎么会让你来习武呢?”李逸航道:“我爹爹是个乡农,祖上八辈子都不曾有过一官半职,爹娘本让我读书,考个秀才举人之类,好在官府里谋个差事,可我一对着书本就头痛,爹爹见我无心向学,便问我愿不愿意来习武,我当时可是将头点得如鸡啄米一样!”
罗云笑道:“那我和你是一样,也是个不爱读书之人,我的兄弟姐妹个个都是满腹经纶,七步成章,只有我例外,一对着孔夫子孟子老子孙子儿子就头晕目眩的,恨不得将之立即丢进火坑里。”李逸航道:“那你爹爹一定支持你继续深造下去咯。”罗云道:“谁知道呢,陆拾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将来半年期基本功练完,爹爹要看我的成绩资质如何,再作决定。”
李逸航道:“那你自己想不想练下去?”罗云伸出右手作了个叫他过来的动作,李逸航挪动屁股,把上身探了过去。
罗云将嘴伸到他耳边,低声道:“练是想练,不过我觉得这里各个教头的武艺都是一般般,跟着他们,可能练不到什么真材实学!”李逸航稍微有点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见过这里的教头与人动手么?”罗云道:“没看见过,这是我自己的猜测,你千万不可漏了口风出去,要不然我可有苦头吃。别说了,睡觉吧。”李逸航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第二日,刘昆铮道:“现下开始教你练腰功,这腰功练起来极易受伤,你可得集中精神,不可有丝毫的怠忽。”李逸航听他讲得认真,便收束心神,应道:“是!”刘昆铮道:“腰部功夫是武术基本功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它是上下肢及全身各部动作运动的枢纽,腰部功夫主要是练之灵活。在手、脚、身法、步法四个要素中,腰是反映身法技巧的关键,俗话说:‘练拳不练腰,终究艺不高’,练腰的方法主要有前俯腰、甩腰、涮腰、扭腰、下腰和翻腰等。”
李逸航伸了伸舌头,心道怎么有这么多的讲究。
李逸航全神贯注地盯着刘昆铮做的示范动作,在他的指点下一丝不苟地练起来。刘昆铮极是严格,李逸航也是十分用心的去练,颇得他欢心。
休息时,两人坐在一起聊天,李逸航才知道刘昆铮是九江人,也是十四岁时进振威武馆,现已练了五年有多。李逸航道:“师兄,那你今年有一十九了吧?”刘昆铮点了点头,道:“我刚来时,可无你学得这般快,当时腿功足练了二个月,师傅才要我练腰功。”李逸航道:“小弟瞧你基本功可真扎实,以后练起什么来都特别快吧?”刘昆铮说非所问,道:“我是个急性子,看你每一个动作练得差不多,就又传你新动作,进展过快,对你未必有什么好处,怕于你将来的练功大有阻碍,黄师父见了也定会责骂我。”李逸航道:“将来我也未必能再练下去。黄师父要是责怪师兄,你就说是我心急要求练的,那就多半不会再怪罪于你,黄师父就算责罚我,我也心甘。”
刘昆铮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道:“你将来不练?那不太可惜了吗,你资质很好,练多几年,成就一定比我大。”李逸航苦笑道:“我爹爹是个农人,家里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交学费。”刘昆铮道:“哦,那说得也是,这振威武馆收费确是高,江西省内无出其二。”二人望着场上众人练得热火朝天,不再言语。过了半晌,刘昆铮道:“你别看现在场上这些新人练得起劲,四个月后,为期半年基本课一结束,大部分人都得卷起铺盖走路,能真正留下来拜师的不到一成。”李逸航道:“毕竟陆拾两银子的门槛太高,有几个家庭能够拿得出来?”
刘昆铮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看这武馆就这么大点地方,能收得了多少个弟子?只真正有资质兼有财力之人,方能获得马馆长的青睐。”
李逸航笑道:“师兄,黄师父一定认为你的资质很好的了。”刘昆铮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练武场上,李逸航顺着他眼光张去,见他瞧着的是洪仁海那一伙人,正自聚在一起练功耍把式,见师兄瞧得出神,便问道:“难道那几个人的天赋绝佳么?”刘昆铮点点头,道:“咱们场上这些人当中,以那个洪仁海禀赋最高,另外,他身旁正练着肩功的那小子天资也不错。”李逸航见他所指的是罗云,便道:“那小子叫罗云,就睡在我边上,他也刚来不久,你怎么看出他有天赋?”刘昆铮道:“那是有原由的,刚过完清明的一天,我在场上打了一套南拳,他就在旁边观看得入神,当时我也没留意,可后来我见他竟似模似样的演了起来,南拳共有四十八招,他居然试演了十三四招,动作虽不到位,却已颇有一番神韵。我很奇怪,就问他是否曾经学过南拳,他说:‘没练过,原来这拳法叫南拳,好瞧得很啊!’我便问他,那你怎么会使这套拳法,你猜他怎么回答?”李逸航道:“他不会说是刚才看到你练过,因此就记住了一些招式吧?”
刘昆铮拍了拍他脑袋,道:“你这小子也挺醒目嘛,没错!他就是这么个意思,他道:‘师兄使的这套拳法姿势优美,动作好看,比我现在练的基本功有趣多了,我见你演练出来后,心里痒痒的,恨不得自己也会使,因此就胡乱试演几式,也不知对不对,可教师兄见笑。’你想想,他有这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不是块练武的绝佳材料?”李逸航道:“嗯,聪明的人,不管学什么都比常人快,也不只单单练武。”刘昆铮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道:“好了,咱们资质不如人家,就惟有比别人用功些,开练吧。”李逸航道:“是!”
来了武馆将近一个月,李逸航才见过马馆长几回,那是个身材壮硕的的胖子,红光满脸,行走时身旁刮起一阵风,说话声如宏钟,端的是十分威猛。李逸航心道:“瞧马馆长这气势,等闲之辈,十个八个也耐何他不得。”马馆长并不亲教弟子,每次回馆看看,屁股还未坐热,便又急匆匆地出去,似乎应酬极多。真正在馆里主持事务的是吴教头,黄教头和另一个姓李的教头则负责带已入门弟子,传艺授业。而像李逸航、罗云等新学员,都是跟着钱一龙、刘昆铮、洪仁海这些已入门的弟子学练。
又过得十多天,李逸航正准备去吃中饭,突听得大门处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奔过去一看,却原来是爹爹和德叔到南昌城探望他,李逸航大喜,叫道:“爹爹,德叔,想死孩儿了!”抢上去抱住父亲,李开商眯着双眼,笑道:“爹爹这不是赶个大早出发来瞧你了么,走,去外面酒楼吃个饭,待会再聊,把马教头黄教头他们一起叫上。”李逸航从来没和二位教头打过交道,心想这样突然请他二人出去吃饭,未必如愿,便道:“爹,二位教头不知是否肯赏脸,孩儿这就去试试,请爹爹和德叔在这儿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
李逸航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回到练武场上,对刘昆铮道:“昆铮师兄,我爹爹来瞧我了,他让我叫上黄教头和你一起去吃饭喝酒。”刘昆铮道:“黄教头从不出去应酬,我父亲过去几年中来了若干次,都没能请得动他吃过一回饭,你就不用花白这个心思了。”李逸航笑道:“我也自知请不动的,那你和我去,我爹爹说要好好谢谢你。”刘昆铮道:“很好很好,整天吃食堂里的饭菜,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不过出门得向黄师傅请假,你在门口等我。”
过了半柱香时间,刘昆铮走出大门,来到三人身边,躬身说道:“李伯父好,德叔好。”
李开商笑咪咪的道:“昆铮师兄不必多礼,来来,咱们到酒楼坐下再说。”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刘昆铮,径往一座饭店行去。
席间,李开商谢过了刘昆铮的教练之情,刘昆铮道:“这只是举手之劳,李伯父不必言谢,再说,带新学员也是我们的份内之事。”李开商道:“话虽这么说,但我和航儿却不能不感恩,这捣蛋鬼不喜读书,只好送他来振威磨练见识一下,以后还得仰仗昆铮师兄多多照顾提点!”刘昆铮道:“逸航兄弟悟性很高,正是练武的料子,昐望伯父多加栽培!”李逸航道:“爹爹,昆铮师兄是黄教头的得意弟子,有他指导我,你就一百个放心好了。”四人又聊一阵,不知不觉太阳已是微微偏西,德叔结完账,四人回到振威武馆。
临别时,德叔给二人送上两大包点心果脯,又塞五两银子到李逸航手里,道:“少爷,上月给你的银子可够花?不用太节俭,想吃什么东西就尽管买来吃。”李逸航没敢将被人欺负之事说出来,心道:“那五两银子在我怀里还不够一天就给抢去,没有钱,我连武馆大门都没出去过呢。”李逸航与父亲及德叔依依不舍的作别,眼泪差点流下来,最后大声的叫道:“爹爹,你跟娘说,孩儿很想念她老人家!”李开商也是大声的道:“好,爹爹一回家就跟你娘说。”李逸航望着二人背影消失在煦煦攘攘的街头,再也忍耐不住,眼泪从脸颊上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