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晚自习时,金一诺果真在我每晚都要走的那条路上等着。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先别给我说好听的,告诉我为什么逃课?”
“咳,不就是心情不好嘛。你又来审问我。”我咕哝道。
“还有谁‘审问’过你?”没想到他竟然听得那么仔细。
“王老师在晚自习前已经说过我了。你不必再教训我一顿了吧。”我知道逃课不对,可还是不愿再接受一次再教育。
“光教训就行了?你再敢不说一声就跑得没影,我还想揍你呢。”
我脸一热:他这话说得也太……叫他说得不好意思,我赶紧转移了话题:“今天谢谢你帮我在班主任跟前遮掩。”
“我还以为是良心发现,谢谢我这么长时间里对你的真情关爱呢。”他也咕哝道。我觉得脸更热了,虽然天已经凉了,我却连耳朵都开始热起来。幸亏他立刻转了话题,又追问我:“你为什么要逃课呢?”
“心情实在烦得受不了。”
“那好,今天不在这儿说了。我领你出去散散心。”他接得倒快,不过我怀疑他是早有预谋。
“出去?学校大门早关了!”
“我当然知道。”
“我可不爬大铁门。”
“曹雪芹即使病糊涂了,也不会安排林黛玉爬大铁门。放心跟我走吧。”
“怎么把自己比作曹老夫子?我看你倒像贾……”忽然想起他刚把我比作林黛玉,如果我再说出他是贾宝玉……刚刚降温的脸颊又烧了起来。心慌意乱中我乖乖地跟着他,穿过操场。我怕他再问我刚才说他像贾什么,便无话找话地说:“金一诺,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篮球的?打得那么棒,怎么也没有耽误了学习?”
“我这叫劳逸结合。我初中时个子就比较高了。你看过我打篮球?”真是说他胖他就喘了起来,不用看他的脸色,光听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现在正得意着呢。
“上次与四班比赛,我看过。”我可不能跟他说,上次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呢。
“我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打呢。”
“你笑话我干什么?我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矬子里面拔将军。’不过是身体灵活,又被班主任逼上了场。我哪里会打篮球了?你竟然笑话我。”我撅起了嘴巴。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觉得我在他身边越来越自然。敢开开玩笑,也敢说出心里话了。
“冤枉你,我?我什么时候笑话过你?你要是愿打以后我教你?”
“拉倒吧,我不想做‘铁榔头’。”
我喜欢读书、画画,不喜欢运动。
“不过,你的小脾气在哪里都能表现出来。”
“我又怎么叫你揪住小尾巴了?”
“不是吗?在加时赛的时候,你因为裁判老师在四班抢到球时,故意拖延时间让他们赢了,你不是把篮球当成足球踢,一记远射将那个篮球踢到沟里去了吗?你当我不知你小尾巴往哪撅?”
一路说着,来到学校北门。这家伙,竟然有北门的钥匙!
“你怎么会有钥匙?”我实在是太吃惊了。
“跟朋友借的。”他淡淡地说,显然是没有说实话。
我知道他一个学生不该有学校大门的钥匙,可是既然他不想告诉我,我也就没再问。
记得有一次看过一本小说,说一个皇后为人刻薄寡恩、心狠手辣,但是伺候她的人说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凡事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有时候下人犯了一些小错,也有可能逃得过。”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时候也是一种美德。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他既然不想说,我又何必让他难堪呢?
他轻轻地带上门,我们顺着校外的小路,沿着学校的围墙,向西折而向南走着。
夜,月儿皎皎,细碎的薄雾一般的露珠,凝聚在路旁肆无忌惮、拼命生长着的蒿草上,摸一把冰凉冰凉的;一阵夜风吹过,又纷纷滚进泥土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的心如撞鹿般,与在校园小路上的感觉不一样,慌慌地。
“就因为这次没有考过我就心烦?”我们走出校园,金一诺率先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为什么要跟你比?”,我还嘴硬,“不是这次不好。实际上这次成绩,还是我上高二以来比较好的一次。主要是考虑,以我这样的成绩,明年的高考我是没希望了。”
“怎么这样说呢?离高考还有八个月,只要肯用功,你的成绩肯定会突飞猛进的。”
“太难了。就算我的成绩能有提高,别人也在提高呀。咱们学校今年不是还没有考上二十人吗?听说已经是历年不错的成绩了。”
“你很聪明,只要肯学,他们又怎么能跟你比呢?”
“看你说的,你也太抬举我了,就好像我以前不肯好好学似的。我哪里聪明了?”尽管说得谦虚,其实我内心里是从来没有服气过任何人的。如果,不是倒霉碰到了于光亮,如果不是我心情不好……
“现在当然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有我嘛,我会叫你有个好心情的。在我的……熏陶下你会感到事半功倍的。”
“你怎么会想起跟于光亮说我头疼的?”听他的话里又出现了省略号,我赶紧言归正传。不知他要怎样帮我分析,其实我用不着谁来分析,什么原因我自己一清二楚。我比任何人都想考好,可是以前的已经落下了,现在我的头不允许我太用功。
“我见于光亮找人找那些旷课的,怕你也受罚,便赶紧编了个借口。”
“还真叫你歪打正着了。其实,从高二开始,我就得了神经衰弱。心情郁闷或者学习累了就会头疼。”我终于忍不住对他说了。
“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他心疼地说,似乎想握一下我的手,又缩了回去,“以后再头疼时,告诉我一声,我陪着你出去。再不许一个人跑出去了。”
我特别受不了他说的这个“不许”,感觉就像自己的哥哥在管自己受宠的小妹妹。我的心里酸酸的,好想就叫他一声哥哥。可我还是说:“我不认为我应该跟谁说。我害怕又有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你这个小脑袋瓜呀,”金一诺向前跨了一步,面对着我站住,“你的心里压力怎么这么重?整天想的太多了。你怎么就不想想我对你的好呢?难道我这些日子里对你的心白费了?我不是告诉过你走自己的路吗,为什么总要前怕狼后怕虎呢?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能不头疼吗?”
听到他这样说,我点了一下头,夜色朦胧中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
我们两个人一边往前走着,金一诺接着说:“人言可畏,你就把自己的耳朵堵起来;不喜欢于光亮,我来帮你补习一下英语吧。对了,你这次英语进步很大呀。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一定要保持一个好的心情。”
“英语,其实我是因为从心里排斥才学不好,这一阶段心里想开点了,我还是很用功的。不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也想不去想,可抗不住那一双双躲在暗处的眼睛”我心情黯然地说。
“谁让你生得这么漂亮?怎么会不叫人猜疑嫉妒呢?你没看出于光亮那个人有点嫉妒,他不喜欢很优秀的学生吗?”
听金一诺这样说,我不由得撇了撇嘴:“你怎么能为了安慰我说出这样的话呢?哪个当老师的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他怎么会因为嫉妒学生而故意给人下绊子呢?”
金一诺停了一下脚步,让我跟他并齐,说:“你真的没有发现?不过,也许是我考虑得多了。不管怎么说,你得学着放松你自己。”
“可惜,我老是生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我又怎么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呢,唾沫星子是能杀人的。
“让我来给你念段散文吧。”金一诺没有再接我的话题,而是他一边说着,一边跑到我的前面,把手一伸,“啊!……”
我差点笑出来:“快算了吧,别把狼招来。”
“真的给你念一段,”他不再做势,轻声念道,“不要让心绪的小舟,在苦海中停留,让那和煦的春风,吸取你淡淡的哀愁;不要依恋和停泊,人生的航道没有尽头……”
其实,我不是那种死钻牛角尖的人,面对着金一诺一次次耐心地开导,听着他一次次给我的忠告,一次次制造的幽默,更加上不知从何生发的暖流,我心里的郁闷早去了许多。面对着此情此景,我不愿连累他也沉浸在哀愁里。
“一诺,我明白了。谢谢你。”我真诚地说,心里要比这仲秋的温度高上一些。
“你这样客气,说明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心。”金一诺在我的面前站住了说。
“自从认识你,我的心情开朗了许多。我……”我扭捏起来,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心里有一块地方,却像天边那弯柔和的下弦月。
我迅速地抬起头瞟了他一眼:月光下的他,可以用琼瑶小说里形容男主人公惯用的那个词——玉树临风。真的,绝不是为了描写而有意做作,他的人温文尔雅,他的话爽朗而有力度,声音温润如暖阳,充满了一种我说不出的亲和力。此时,他藏在眼镜后的眼睛,也好像被月光染柔了。那眼神里分明藏着一些叫我心跳加速的东西。看着他那双潮湿的眼睛,我知道,他今天绝不是只为了排解我心头的忧愁。
“牵萦,……你知道今晚我为什么约你出来吗?”
看看来了,来了,我就知道他是有目的的。
“帮我做期中考试总结嘛。”我又拿出我的杀手锏——故作糊涂。其实想想三个月来他对我的关心体贴,再看看他那双已经隐藏不住他的内心的眼睛,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也不知道有多久了,我发现我越来越怕见到你。”他放低了声音。
“是,我老是给你添麻烦。”我心里一惊,生怕他说出什么“我们不要耽误学习,以后不要再见面”之类的话。
“你说什么呢?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一个自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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