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听我回来,对着我喊:“我已经添好锅了,你给我烧火吧。我擀点面条吃。馒头陈了,我看你也吃不进去。”
坐在灶间,一伸一缩地拉着风箱,看火苗在灶膛里熊熊燃烧,我好像暂时忘记了我的烦恼。是的,我安慰自己:就是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想着又能怎么样?我又能想出什么主意来?还是暂时放下吧,他是男人,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是应该他来解决吗?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主意。算了,不想了,不管了,还是等他来了听听他怎么说吧,反正“他”也不是一天两天就会长大了。
许是“放下”了心事,许是妈妈的手擀面做得很好吃,晚饭时我竟然胃口大开,喜得妈妈有好几阵子不错眼地看着我吃。
晚上关了房门,躺在炕上,手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探上了那个部位——我的下腹。“他”果然就在那里!孩子,那竟然是一个孩子!我十八岁的生命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竟然就有了“他”。老天,您是对我太好了,还是对我太狠了呢?将来的一天我肯定会需要一个孩子,一个我们衷心向往的爱的结晶。可不是现在呀,现在怎么可以有呢?
您看,我不过是偶尔有点发热,我妈就吓得摸了又摸;我不过心里有事没有胃口,我妈干了一下午农活回来还赶快忙着给我做好吃的。如果我妈知道我虚岁才十九就未婚先孕您让她情何以堪?这样看来,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可是,这是我的孩子呀,我怎么能忍心亲手拿掉“他”?
再说了,在父母的眼里,孩子是自己的好。他们的子女无论犯了多大的错,难道他们会舍得与子女断绝了血缘关系?不,以我父母一贯的善良秉性,或许他们一开始知道的时候的确会气得打骂我一顿,可过不了几天肯定还是会为我做主的。他们必定不忍心我将自己的骨血处理掉。
那是一个孩子,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更何况,那是我的骨血,也是他们的传人。他们肯定不忍心失去“他”。
也许,他们一开始的确会觉得很难堪,会觉得羞于面对邻里亲朋。可当他们真真切切感受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朝着他们笑,朝着他们叫的时候,他们还会忍心不答应吗?那时候他们一定会原谅我犯下的错误,一定会爱上这个孩子的。是吧?
更何况,“他”是我的孩子,是我和金一诺的孩子。
想到金一诺,我的遐想被自己打断了。我的脑中出现了那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聪明多才的熟悉的身影。就见他面含着一贯的招牌式的微笑,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我的心暖起来,紧皱了一天的眉头开始舒展开来,脸上紧绷着的肌肉开始放松,今天努力了几次也不曾如愿的嘴角开始不由自主地上翘……
我喃喃道:“一诺,一诺,你终于来了。我,我好害怕。你,你知道吗?我,我有了你的骨肉,你很高兴是不是?你看,你笑得那么开心。你会为了‘他’放弃你自己的一切是吧?你会为了‘他’对我更好是吧?你看,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会跑掉了,你再也不用说要在我身上打上属于你的烙印了。现在我俩的血肉已经由‘他’把我们紧紧地捆在一起了。‘他’会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是吧?‘他’是来成全我们的是吧?‘他’会比你我都强,‘他’会替我们完成我们未竟的心愿是不是呢?‘他’这么聪明,将来一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孩子,你会很喜欢‘他’是吧?……”
我一厢情愿地胡思乱想着,不觉竟然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次,我睡得舒服多了,竟然还做了一个叫我欢喜的梦。梦,无头无尾,只有一个场景:
在一幢温馨的(是温馨。不是房子里写着字,而是感觉上那种氛围就是很温馨)不知道是几居室的楼房里,在一个挺大的(只是相对来说,不是巨大的,感觉是三、四十平方米的样子吧)大厅里,房顶的水晶吊灯发出柔和的光,我愉悦地收拾着晚饭后的杯盘,一会儿幸福地瞅眼孩子,一会儿也会抽空瞅眼电视里的精彩剧情,一会儿也会甜蜜地瞅瞅我的先生,——当然是金一诺了。此刻他穿着我给他织的一件驼色的鸡心领的毛衣,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翘着二郎腿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沙发的靠背上随便地搭着他的精致的西装。他左手的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右手擎着当天的晚报,还不时给我们读一下新闻里的有趣的或重要的内容。我也会不时地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客厅的东南角有一张大圆桌,一个帅气的小男孩正围着圆桌转来转去,一边灵活地跑着,一边还不时地“咯咯”地笑着。一个干净、利索的五十来岁的妇女一边笑着叫小男孩“慢点跑!跑慢点!”一边兜来兜去,试图去把小男孩拥到她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