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生、小五和赵大海从澡堂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一路打打闹闹,到了三里屯时已经月上柳梢。
母亲神色焦急地站在门口,见我和江生回来就板起脸来质问我们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妈,我和小五还有赵大海到澡堂洗澡来着,妹妹在门口等我的。”江生实话实说。
母亲皱着眉头,说道:“小孩子以后不能去澡堂,给你爸知道了会不高兴的,都是些光腚的老爷们儿挤在一起,下九流。”
江生点头,说道:“那以后我就不去了。”
母亲这才语气缓和问道:“今天是谁家大人领队?”
江生说道:“是兰英婶婶儿。”
母亲嗯了一声,说道:“等会吃完饭我去找他说道说道,这屯子里的孩子一个个都才刚断奶,她怎么就放心撒手不管的。”
江生说道:“兰英婶婶儿可好了,今天在教室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根麦芽糖。”
“恩,你兰英婶婶好,我不好。”母亲说道。
江生连忙改口说:“妈妈最好。”
母亲见江生认真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说道:“好了,赶紧进屋吃饭,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我和江生洗完手就和母亲坐在桌上一起吃饭,母亲说这几天父亲回来得要晚一些,让我们吃完玩一会就上床睡觉。
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亮,母亲正在院子里刷碗的时候,赵大海突然跑进院子,气喘吁吁地问道:“大娘,我妈在没在你家?”
刘兰英和母亲关系极好,平日里没事就会互相串门,刘兰英喜欢打扮自己,常常会送母亲一些胭脂水粉,但母亲向来少用,就算用了也不出门,给父亲和我看一眼不一会儿就洗掉。
母亲说道:“你妈今儿没来咱家呀,是不是镇上逢会她步撵还没回来?”
“不知道,我再去找找。”赵大海声音委屈,一脸哭相。
“大海啊还没吃饭吧,咱家熬的粥还热乎,还有今晚刚蒸的馒头你先吃着,大娘去帮你找,你妈这人爱玩,她常去的地儿我熟。”母亲拉着赵大海进屋。“江生,招呼大海吃饭。”
江生答应着,帮赵大海盛粥,又从锅里拾了两个馒头,母亲看在眼里暗自高兴,随即转身出了门。
半个小时后,母亲从外面回来,正跟我们玩耍的赵大海连忙问母亲找没找到刘兰英。
母亲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没找到,我猜八成是走亲戚了,你先回家等着,没准她会打电话回来,那么大的人不会出什么事,你甭担心。”
“恩。”赵大海点头,向我们告别后就向家里走。
那时的赵富贵刚从外面回家,他身为地主自然不会亲自下厨做饭,一家老小都等着刘兰英回家。刘兰英在三里屯的年轻人眼里是个放荡婊子,一些上了年纪的劳力看到刘兰英也会不自觉地往她屁股上瞧,但刘兰英定然不会夜不归宿,按照往常来说今天早该回家了才是。
眼下兵荒马乱的,北平城表面上看起来很安宁,实则城内每天都有不少人失踪和伤亡,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到了晚上就更不能随意出门。
赵富贵在家等得急了,只得挨家挨户敲门问,敲到小五家的时候,小五听到赵富贵的声音,这才想起白天时候刘兰英让他交给马爱国的信,于是他摸向自己的衣服口袋,这才发现口袋空了。
而赵富贵领着赵大海再次来到我家的时候父亲已经从镇上回来。
父亲先前吃饭时已经听母亲将刘兰英失踪的事情说了,此时又见赵富贵找来,便问道:“我回来的时候也没在路上看到大海妈,是不是跟秀梅一样,不声不响住在镇上的客栈了?”
赵富贵皱着眉头说道:“不会啊,她就算住在镇上也该打个电话回家,这一家老小就她会做饭,她又不是不知道。”
父亲说道:“没准跟镇上几个牌友在打牌,你再打电话给镇上认识的人问问,我喝口粥跟你一块去找。”
“行。”赵富贵点头,匆匆回了家打电话给镇上的朋友,然后骑着大梁车带着父亲一起去了镇上。
接近凌晨的时候赵富贵和父亲才从镇上回来,赵富贵的神情有些沮丧,说道:“这个扒瞎的娘们儿,做事就没个谱!”
父亲看着母亲小声说道:“几家住宿的客栈都找了,还有富贵知道的几个朋友,都说没去过。”
几人这才挨家挨户敲门让乡亲们帮忙找人,那时候小五的一家人已经睡下,听到敲门声时牛爱花破口大骂的声音高亢传出,紧接着就是小五委屈的哭腔,他喊道:“妈,你要把我吓死!”
三里屯挨家挨户都帮忙寻找刘兰英,夜黑风高,那时候的三里屯还没几家有手电筒,只能挑着羊油灯四处照亮。大部分村民都到附近的山沟河渠边找找,几年前有人掉入河渠里淹死过。
就连张光棍听到动静也拎着羊油灯跟着大伙一起去找人。
我看着张光棍一脸猥琐的样子,不由地想起那天趴在门缝边看到的事情。
小五穿上衣服睡眼惺忪地走出家门,赵大海则一脸呆呆地站在我们旁边不知所措。
而站在江生身边的我手里一直攥着那封字迹模糊的信,我清楚地记得上面写着,石桥西百米见,刘兰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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