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请你也给我个机会。”
朱瞻基闻言,心中激动,双臂更加用力地抱住阿狸。阿狸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眼角却又滑出两滴泪来。
朱瞻基连日里往青花别苑里跑,一来就与阿狸粘在一处,渐渐的两人花下田间,成双成对。目睹此情此景,慕容秋风唯有一声叹息。阿狸的欢声笑语慢慢地又回荡在别苑上空。她在湖中泛舟,在田间嬉戏,与慕容百里花间月下,品茗品酒,过得精彩无比。只是偶尔地,她的眼睛会泛起一丝莫名的潮湿。
这一日慕容秋风正要出门,碰到了阿狸。阿狸笑道:”一大早的去哪里啊?”
慕容秋风道:“永华殿。”
阿狸心里微微动了一下,笑道:“哦,那么问阿锦阿绣好。嗯,也问四殿下好。”慕容秋风看了她一眼,这是许久来第一次听阿狸口中说出朱高爔的名字,看她神色淡然,眼里也找不出以往那抹痛楚。慕容秋风心中一凛,口中却道:“皇太孙殿下来了么?”
阿狸望望大门处,笑道:“说是要过来,怕有事耽误了也是有的。”说起朱瞻基,她嘴角含笑,不禁想起朱瞻基英气的脸庞,含笑的眼睛。
慕容秋风目睹她的神情,不禁微叹了口气,轻轻地道:“女人啊,真是看不透。”
阿狸笑道:“那你还看?!”
慕容秋风转身要走,阿狸忽道:“等等。”待慕容秋风又转过来,她却沉思下,道:“你帮我带句话给四殿下吧。”
慕容秋风眉头一皱,道:“什么话?”
阿狸道:“前些日子四殿下问了我一句话,你就跟他讲:好。”
慕容秋风不解,奇道:“好?几个意思?讲什么好?”
阿狸道:“你只说一个字;好。他自会明白。”阿狸说完不再理他,转身而去。
慕容秋风有些莫名其妙。一时来到永华殿,到书房与朱高爔谈了一会话,却是关于汉王朱高煦。
原来自朱棣立朱瞻基为皇太孙,朝中便有大臣上折子请求年长亲王离京,归到封地居住。现在年长亲王中也只有汉王朱高煦一人在京,赵王朱高燧早就在封地北京了,楚王朱高燨尚未成亲,且身子一直多病,折子很明显就是指汉王朱高煦。以前也有朝臣上过类似折子,朱棣当时因为宠爱朱高煦,那朱高煦又死活不愿离开南京,所以朱棣都置之不理。今天又有人上了些奏折,朱棣这次却动了心思,既然已决定要传位给朱瞻基,那么太子朱高炽的地位是不能变的。再加上朱高煦近些日子来的张狂,不时有人传入朱棣耳中,朱棣更是对这个儿子失望,便找杨士奇来询问,那杨士奇明着不偏不倚,实则是为太子朱高炽作事,此番见皇上有此一问,他马上抓住机会,上奏道:“各路亲王番王都居于封地,汉王却抗拒不去,实在令天下各位诸王不服,为平息众议,还是请汉王马上离开京城为好。”朱棣当下便作出决定,令汉王朱高煦即日离京,到封地乐安居住。
朱高燨听得原委,轻轻道:“这样说来,太子殿下这次以退为进,也是取得成效了。只是汉王殿下怎么样?这次还是又哭又闹不去封地么?”
慕容秋风却道:“这次汉王殿下却一反常态,并没有去向陛下乞求留京,反而应了下来。听人来报,他在汉王府内收拾行装,不日就要奔赴乐安。”
朱高燨叹道:“汉王此次倒也明智。朝中武将以张辅为首支持他,偏那张辅年前便去了安南,这安南再次动乱,张辅没个一年半载不会回来。朝中武将没了领头之人,自然替汉王说话的不多。汉王选择先行离开,未尝不是好事。”
慕容秋风点头道:“想来太子殿下运气来了,所有事情都赶在一起,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两人又说了会儿,听得外面有燕子呢喃之音,朱高燨站起身来,慕容秋风忙将一件外衣递上。两人踱步来到庭中,朱高爔披件长衫,更见清減。他看看那些已然长得茂盛的花草,道:“青荷别苑的花都开败了吧?”慕容秋风道:“是,先是梅花,后来桃李,再下来山樱,如今都已凋谢,现在荷花已有少许含苞待放。”
朱高爔道:“春色无限好,只是太匆匆。不知不觉间春天竟然过去了。”他神情寂寥。慕容秋风看得心酸,却也不敢说什么。
朱高爔忽道:“阿狸在别苑里可好?”
慕容秋风心中一凛,这是这些日子来他第一次问到阿狸,忙低声道:“很好。”朱高爔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人一时都无言。
慕容秋风沉默半晌,道:“殿下,我来时阿狸让我带一句话来给你,说是你以前问她的话。”朱高爔神色一振,道:“什么话?”慕容秋风道:“她只说了一个字:‘好’。她说你会明白。”
朱高爔倏地脸色惨白,想起那晚他说的话:阿狸,送你去他那里,可好?这就是她的答案了——好!朱高爔骤觉如铁锤砸胸,心口极闷,似喘不过气来。那么,她问他的话呢:“你可愿意我去他那里?”他还没有回答!他的答案是——不愿意!
可现在有意义么?似乎一切都成定局,可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蓦然慕容秋风吟一句,朱高爔身子一震,神色凄然。
慕容秋风苦笑一笑,道:“有些东西无心去记却能记得,阿狸只吟了一遍我就忘不掉了。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却怕长发及腰,少年已有阿娇。”慕容秋风轻轻吟着,心中想得却是那一蓑江南烟雨杏花,小儿女青梅竹马,青丝红妆约下,来日相拥天涯,蜂蝶犹饶在花架,瞬间却遭风吹雨打,柳梢儿依然月牙,燕子却已不知飞谁家。他眼前幻化一朵樱花,待仔细看时,却已倏然不见。蓦然他眼前一团水雾,他长长吐了口气,道:“殿下,我已然错过,纵使想追,也追不回来了。”说完怅然离去。
慕容秋风与苏樱的故事,朱高爔早已知晓,嘘唏叹息之余,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鸳鸯变参商。想到此处他微叹了口气,又看到眼前草长花开,看着那朵朵花儿,似乎变成了那张明媚笑靥。
扶风一直侍立在他身后,此时忽然掏中一支金钗,递了过来。朱高燨接过来,认得是阿狸的钗子,阿狸一直不会梳发髻,在宫外时常常散开一头长发,或以丝帕系着,或以编织的花环束额,她手也巧,那些花朵柳条,在她手下不一会就变成花环、花冠、手钏,随意戴在身上,光彩夺目。来到宫内,不能这么穿戴,每日多是阿绣给她梳头盘髻,这支金钗,朱高爔记得一直在她的发髻后面簪着,只是不知怎么会在扶风这里。
扶风道:“那晚马公公带殿下去见皇上,我送殿下回宫后要去侍卫所,在慈庆宫外的铜缸处,见到阿狸呆立在那里,问她什么也不说话,当时我没在意就回去了。过了两日在慈庆宫门口碰到个小长随,手里拿着这支钗子,说是在铜缸后面捡到的,我认的是阿狸之物,便要了过来想着还她,谁知阿狸竟然去了别苑,下来一直没再见她。那日去别苑瞧她时又走得匆忙,忘记带了还给她,以后就没机会再去别苑了,没奈何只得先放在我这里。”
朱高爔恍然,原来那夜她出去寻找他,那么她……朱高爔苦笑,错了,都错了!他转身道:“扶风,我们去青荷别苑。”
她的答案带给他了,那么他的答案也要告诉她,那就是——不愿意!
朱高爔带着扶风阿绣到了青荷苑,阿青蓦然看见他吓了一跳,慕容百里正好不在,她只得领着他们进来。
朱高燨缓缓而行,四下望去,也不过数十日,却恍如隔世。不觉来到湖边,却见小桥上,阿狸和朱瞻基并肩坐着,双腿垂于木桥下面,两只脚兀自一摇一荡。阿狸手拿一枝蔷薇,时不时地扯下一片花瓣来,抛向桥下流水之中,朱瞻基则一直侧脸看着她。两人嬉笑着,打闹着,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脸上,金光闪闪,就连湖里的水,也都泛着光芒。
朱高爔一时有些恍惚。桥上朱瞻基不知说了什么,阿狸嫣然巧笑,美目流盼,朱瞻基随手从那蔷薇枝上折下一朵花,给阿狸别在发间,阿狸眉目含笑。
终究还是晚了!朱高爔猛地咳了下,嗓子觉得微腥。对面桥上的人儿惊觉,都忙站了起来。
二人来到他面前,朱瞻基笑道:“小王叔今日怎么过来了?也不言语声,我们好一起过来。”阿狸脸色红红,对着朱高爔微笑道:“四殿下好。”又转向阿绣扶风,点头问他们好。阿绣扶风神情古怪,点头算作招呼。
朱高爔深吸了口气,看着阿狸轻轻道:“你可好?”
阿狸还没答话,朱瞻基笑道:“她有什么不好的,好的不得了。”阿狸转向他,嫣然一笑。
仿佛时光流转,朱高爔忽然想着花墙上那个头戴花环的少女,冲他嫣然一笑,清脆地道:“我姓丁,名婴宁,你可唤我小字阿狸。”厮情厮景仿佛还在昨日,今日这个笑容却已不再属于他。
阿狸的眼光划过他的面庞,却没再停留,目光落在了另一个充满阳光的脸上。朱高爔淡淡一笑,抓住扶风的手,转过身去道:“回宫吧。”
阿绣跟着朱高燨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道:“阿狸,你什么时候回宫啊?我们都想念你的很。”
朱瞻基却笑着扬声道:“小王叔,还是把阿狸留在别苑,可好?”
朱高爔心里道:“不好!”嘴里却微笑道:“好。”手指抓紧扶风。
朱瞻基闻言笑道:“阿狸,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安安稳稳地就在这里住着,我会时常来看你。这里没宫里那么约束,比较适合你。”
阿狸道:“好。”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划过慢慢消失地一抹青衫。她以为她已经不会再在意了,但是当那青衫即将消失的时候,她的心却猛地跳了一下。
朱瞻基忽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她想要挣扎,浑身却没一点力气,朱瞻基的拥抱很紧,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朱瞻基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狸,阿狸,阿狸。”他隐约感觉到胸前的衣服有些湿热,心里知道她又哭了,他心里作痛,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轻声唤着她的名字。阿狸也终于在那个怀抱里逐渐平息了下来。
朱高燨离了青荷别苑,坐车回到皇宫之中。他自感身子疲倦,又不欲旁人打扰,便嘱咐阿绣在外面侍候,自己半卧榻上,兀自发呆。
那阿绣与扶风两人来到殿外,两人对视一下,阿绣悄声道:“你看那阿狸,是与太孙殿下好了么?”扶风点头道:“看方才那么个情形,却象真的。”
阿绣狐疑道:“平日与阿狸言谈,她总说皇太孙殿下年纪小着她,她不会嫁给他,今日却为何看着二人那么情投意合的模样?难不成她竟骗我不成?”
扶风道:“也是我们疏忽了,那几日海涛在我们面前提及皇太孙殿下天天往青荷别苑里去,可不是去找阿狸么?”阿绣恨道:“海涛那鬼头,问他什么总是支吾,分明是为着他家殿下对我们隐瞒实情,真真可恶!”
扶风呆道:“那么我们殿下怎么办呢?”
阿绣奇道:“什么怎么办?”扶风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看殿下的样子,明明喜欢阿狸,却被皇太孙殿下给要了去,他心里该有多难过?”
阿绣啊了一下,笑道:“这个我自然看出来,可是皇太孙殿下也喜欢阿狸啊,他们也只是喜欢阿狸,可谁能娶阿狸作正妃呢?阿狸私下里说过,她将来的相公只能娶她一个妻子。你看咱们这宫里两位殿下,哪一个能作到这样?”
扶风闻言很是奇怪,道:“阿狸真的这么说?”阿绣点头。扶风皱眉道:“这可有些麻烦呢。”阿绣笑道:“谁说不是呢?”忽又犹疑道:“只是今日我们看到那个情景,阿狸那丫头好象喜欢上太孙殿下似的。”
扶风想想道:“阿狸素来性情豪爽,不拘小节,她与太孙殿下平日也很合拍。依我想来,是不是我们两个多虑了,实际情况并非我们所想?”
阿绣歪着头想了一会,道:“还是要找一日来,去别苑问个明白。”扶风连连点头称是。
忽见一个侍女从殿后面走了出来,随行的有星儿月儿,几人悄声不知说些什么。阿绣瞧那侍女脸生,却不是永庆殿里侍候的,便道:“那个人是谁?好象不是咱们宫里的人。”
扶风瞅了瞅,道:“好象在慈庆宫里见过。”他常跟着朱高燨去慈庆宫里请安,感觉那侍女有些脸熟。阿绣奇道:“今日一早阿锦姐姐也被太子妃娘娘叫去慈庆宫,有什么吩咐不直接告诉她,却怎么又来个慈庆宫的侍女,她到这里作什么来?”
那侍女匆匆离去。星儿月儿正要离去,阿绣便出声招呼她们。二人忙来到她面前,笑着道:“姐姐唤我们何事?”
阿绣指着那个侍女的背影道:“那个人是谁?来我们这里作什么?”
星儿笑道:“她是慈庆宫的。听说月儿有上好的绣花样子,便替孙姑娘要些来。”月儿道:“孙姑娘喜爱刺绣,见些新鲜的花样,便要拿来描了绣出来。”
阿绣点下头,正要离去,星儿却又道:“这个姑娘嘴也碎叨,一直在询问阿狸姐姐呢。”
扶风心底陡然一惊,忙问道:“她问什么呢?”
星儿想想道:“就是问阿狸姐姐从哪里来的,在永庆殿里作些什么事情,怎么又出宫去了等等琐事。”月儿机警,忙道:“不过我们也是有一答没一答的,只捡起不紧要的话来说,后来我们不怎么搭理她了,她也不恼,就象家常般的闲唠,又坐了会便要走,我和星儿便送她出去。”
扶风阿绣相互看看,阿绣对星儿月儿道:“记住了,任何打听咱们宫里的事,不要随便回答他们,只推不清楚便好。”星儿月儿忙答允,阿绣让她们退去。
待两人走开,阿绣不解道:“太子宫里的人打听阿狸作什么?”
扶风摇头道:“这个可不好说,却又不象是随便问问的。”
阿绣忽然想到什么,叫道:“会不会是皇太孙殿下要纳阿狸为妃子,所以太子妃先来打听她的情况?”
此言一出,两人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忽看到海涛慢悠悠地走进宫门,两人忙喝住了他。阿绣打量他一下,道:“海涛,怎么只有你一人?你家殿下呢?”
扶风看了阿绣一眼,想来阿绣跟着阿狸时日久了,这个你家殿下学得十足十。
那海涛晃着圆圆的脑袋,道:“这个可真不知道了,皇太孙殿下说我嘴不牢靠,现在不怎么带我出宫,出入都带着流苏来着。”
阿绣斜睨他一眼,哼道:“你的嘴还不牢靠?分明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些事情,故意这般找借口推诿。”她冲扶风使了个眼色,扶风便将他逼到了墙角,伸手提起他的衣领来,那海涛个子矮小肥胖,此刻被扶风悬空拎起,吓得大惊失色,道:“扶风大哥,你却是要作什么?”
阿绣笑道:“我问你话,你老实回答便罢,不然让扶风把你扔在宫墙上。”海涛哀求道:“阿绣,有什么不好说的呢,且把我放下来。”
阿绣低声道:“你家殿下是不是经常青荷别苑?”
海涛道:“我不知道。”却被扶风在脖子上加重手劲,顿感呼吸困难,忙道:“是,是,今天一早又去那里了。”
阿绣又道:“你家殿下是不是喜欢阿狸?”海涛闻言却笑道:“这个你问得却好笑,这永庆殿上下,谁不知道皇太孙殿下喜欢阿狸?你难道不知道?”
阿绣一时语塞,这个问题问得是有些傻。被海涛呛了下,她抬起脚来踢了他一脚,恼道:“那阿狸喜欢你家殿下么?”
海涛苦着脸道:“这个你要问阿狸去,我又不是她肚里蛔虫,怎么知道她心里所想?”
扶风见阿绣一直问不到正点,心里着急,便喝道:“皇太孙殿下现在与阿狸怎么样了?”
海涛一愣,望着扶风嘿嘿道:“大哥,他们怎么样了我如何知道呢?”扶风哼了一下,随手从靴子里拔出把匕首,放在海涛的脸上划了下,道:“说不说在你,划不划在我。不过你放心,我那里有金创药,治疗刀伤很是灵验,就看你要不要了。”
海涛被刀抵着,不能摇头,忙道:“不要不要。我告诉你啊,皇太孙殿下现在跟阿狸好得很,两人几乎天天厮守着呢。”
扶风与阿绣对望一眼,扶风又道:“太子妃娘娘可有打算让阿狸进宫来侍候皇太孙殿下?”
海涛一怔,忙道:“这可真没听说过。太孙殿下整日不在宫里,太子妃娘娘已经很不高兴了,几次着人教导于他,不可荒废正业,可咱们殿下哪里听得进去?又吩咐我不能乱说,我只好天天躲着太子宫里的人。现在倒好,连你们也来追问我,我以后可要往哪里躲去?你们再有什么疑问,只问咱们太孙殿下,不要为难我一个小宦官好么?”
阿绣啐他道:“什么咱们殿下,是你家殿下。”
扶风将他放了下来,收刀入鞘,道:“去吧,今日之事不要给别人说,不然阿绣饶不了你。”
阿绣闻言忙道:“对,我饶不了你,你若给别人多嘴,我让扶风把你的牙齿打掉!”
海涛扁扁嘴,哭笑不得,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以前阿狸常常捉弄我,现在她走了,倒换成你两个了。”
扶风抬手要打,海涛忙一溜烟地跑了。
扶风叹了口气,忧道:“看来海涛说得是真的,阿狸跟太孙殿下好上了。”抬头看看朱高燨的房间,心中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日阿狸方才吃过早饭,就看到流苏进来,对她道:“太孙殿下请你出去。”阿狸一怔,问道:“去哪里?”流苏道:“去了就知道。”却不多言。
阿狸只得随她出门来,流苏道:“太孙殿下道你身子还未复原,独自骑不得马,就跟我共乘一骑吧。”先自上马,伸手来拉阿狸。阿狸对这个流苏向来有些怯意,见她不多说话,也只好随着上马。
流苏带着她打马向北而去。想是怕阿狸身子吃不消,是以速度并不快。一时来到山脚之下,只见四下里峰峦叠嶂,青天白云,空中不时飞过些鸟儿,鸟声清脆悦耳。阿狸多日不出青荷别苑,今日到达这开阔之地,心情陡然放松起来。转过一座山,看到一座庄院,规模不大,掩映在青翠之中。到了庄前,流苏勒马停住,翻身跳下,又伸手将阿狸接下马来,道:“便是这里,请进去吧。”
阿狸抬头看到门上三个大字群芳苑,她慢慢推开大门,走进院内,顿时眼前一亮,却见院内百花齐放,各种各样的鲜花竟然摆满整个院子,姹紫嫣红,芳香四溢。奇怪的是还有十余株桃李迎风斗艳,桃李现在早已过了季节,如何能看到这些花儿朵儿呢?
她正惊喜间,听得后面声音道:“可还喜欢?”
转过头来,只见朱瞻基笑吟吟地走了过来。阿狸看着他笑道:“你是如何找到这些已经开没了的花呢?”
朱瞻基道:“你不闻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么?这些桃李花树,我着人在深山之中找了来,特为你种在这里。”他上前来轻轻拉住她的手,道:“为着你生病,想是错过了花季,我便想办法让它们重新为你再开一次。”
阿狸看着桃红李白,赞道:“真想不到这个时节还能看到它们。”朱瞻基笑道:“青荷别苑内虽也有春光,却以荷花为主,别的花草品种甚少,我叫人把能收到的花草都收罗了来,这里能有的应该都有了。你可喜欢?”
阿狸为着这满园春色,喜不自禁,点头道:“喜欢。”朱瞻基忽地拉着她往后院走,到了后院,只见一片水塘由院外接入,清澈见底,旁边却有着一架秋千,阿狸一怔,忽地想起宫中绻烟阁便也有这么相似的景色,只是那秋千是架在温泉之上。
朱瞻基不知道阿狸曾经去过绻烟阁,便道:“这里是仿着宫里一处景色作的。只是此处没有温泉,也只好这样将就了。”阿狸心想怪不得有些眼熟,笑道:“如此已经很好了。我心里很是开心。”朱瞻基便道:“只要你快乐,便是要我作什么,也是值得。”阿狸笑着不语。
朱瞻基道:“这群芳苑是我买下来的,今日便送与你,这个地方以后也只属于你一人。你闲时可以过来赏玩,也可以住在这里。我倒希望你住在这里,我看你时更加方便。青荷别苑虽好,终日里人来人往,不比这里清静,我们来往也方便一些。”他忽然凑近她耳边,放低声音道:“我来金屋藏娇,你可愿意?”
阿狸俏脸登时通红,她嗔责地瞪了他一眼。朱瞻基哈哈大笑,拉着她来到秋千架旁,道:“这秋千昨日方才作好。你来试试看。”
说着便将阿狸推到秋千之上,他在后面慢慢地推送着她,阿狸荡在空中,又瞧着眼前春色,心中欢喜无限。
荡了会儿秋千,朱瞻基又带着阿狸将整个园子都看了个遍。园子里只用一对谢姓年老夫妇打理,朱瞻基也让二人见过阿狸。此时正值炎热夏季,不一时二人便浑身出汗。阿狸看看那一池清水,朱瞻基便笑道:“可要泡下脚?这水从外面引入,倒不过于清冽,洗一下会很舒服。”
阿狸正有此意,便笑嘻嘻地来到池边,脱去鞋袜来,将双足放在水里浸泡,回头来看朱瞻基却盯着她双足观看,她笑道:“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有看过。”
朱瞻基笑道:“自然看过,才知道你的脚很好看。”
阿狸斜睨他一眼,道:“你也下来泡泡。”
朱瞻基挨着她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样饰物来,阿狸看去是一条赤金链子,金光闪闪,通体以很小的玫瑰花形打造,精巧无比,更奇地是链子连接处坠着一个指甲盖般的小锁,锁上还带着个微小钥匙。她拿在手里把玩半天,道:“这链子倒也精致,像是花费许多心思。”
朱瞻基道:“真是费了我不少心思,找了多少能工巧匠才打造出来。”轻轻将阿狸右脚抬起来,趁阿狸还没意识过来,他已将那链子束于她的脚踝处,又一扬手中那枚小钥匙,道:“这赤金足链从此后便只有我一人能打开了。”
阿狸急忙用手去解那链子,却是环环相扣无从下手,朱瞻基道:“素日送你些衣衫首饰,也没见你穿戴,想来是不喜欢。有天无意间看你在湖边戏水,双足雪白,我便想着打造出一条金链来与你缠于足间,必定好看。”低头看阿狸双足肌肤如雪,赤金链子亦灿烂耀眼,一时心神飘荡,伸手握住阿狸的脚。
阿狸一惊,急忙又将脚放于水中,嘴里却道:“这东西沉甸甸地,束于脚上岂不累着人?”朱瞻基笑道:“那花体锁头俱是空芯,轻巧得很。”阿狸便一抬脚,果然没觉得有什么负担,便也展颜一笑。
朱瞻基看到眼里,道:“总算让你喜欢,我也没有白费心思了。”伸手看看手中那把金钥匙,道:“你既然戴上了,我自然想你终生都戴着,不论何时都不要解下来,要这钥匙又作什么呢?”随手一挥,便将那金钥匙扔于池塘之内,道:“从今后,你便只属于我一人。你天天戴着这足链,心里也就会天天想着我了。”
阿狸听他言语恳切,心中动容,转眼看他笑吟吟地只是望着自己,满脸满眼都是怜爱之意。不禁暗自想道:“自打认识他以来,他便是这样百般讨我欢心,无论我开心亦或不开心,他始终陪在我身边,他人品贵重,却也能做出这般放下身份的事来,想来心里面是把我当作至爱之人。这样的人在身边我却没有看到,现在既然知他心意,为何不去珍惜呢?”思及此处,不觉一腔芳心也慢慢倾向于他,冲着他嫣然一笑,朱瞻基看在眼里,一时也是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