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争越残酷,人心便越恐怖。
从高句丽国都国内城经那岩城至纥升骨城,路上顶着高帽儿的石雕分外有趣。这一段路尚比较好走,过了纥升骨城,再向西行便不是那么容易。绵延的山脉阻隔着文明,行百里野地,王义才终于看见熟悉的大梁水。
这条宽广的大梁水连通高句丽与汉辽东郡的边境,中间狭长地带有两侧峭壁阻隔,是以汉军虽强,从前的数次战争却都无法向东寸进收回国土,反倒为高句丽夺取故玄菟郡的领土。
这条分境线是围绕千山东部数次野战的结果,大汉北人擅长平原作战,南人更熟悉山地作战……可是偏偏,辽东郡南部更接近山地丘陵,这里有一夫当关之势,甚至都无需建筑关塞,便已能驻扎一支军队便可伏击河岸两侧的行军之队,若再以巨石自山上滚滚而下,没有谁能够成功逃生。
高句丽在大梁水以东驻扎了数足五千的精锐步骑,分驻山上山下。而在大梁河以北直通玄菟郡的浑河畔,同样驻扎着五千精锐,还包括千余水军。
随着王义对高句丽国的了解越来越深,心中也对这个在北方拥有强大军力的国度感到忌惮。早在儒留王时期,他们通过攻伐迫使在浑河流域活动的鲜卑为其属国,进而又向浑河上游进军,大将乌伊、摩离“西伐梁貊,灭其国。进兵袭取汉高句丽县”在当时,他们便能够动员两万兵力。
至大朱留王时期,高句丽军队征服了盖马国、句荼国,袭击了汉乐浪郡。太祖大王时期,高句丽军队进一步扩大发展,将征服的部落方国的军队也编入高句丽军队,使步兵、骑兵的数量增多,并具备与辽东郡、玄菟郡作战的实力,时常派出数千人、上万人侵扰、掠夺辽东郡、玄菟郡东部各县。
近年来,高句丽内部纷争不断,北面与扶余不停交战,使其无暇西顾。但是身处其中的王义非常清楚,这是个好斗而精锐的民族,一旦他们与扶余国的纷争有所缓解,一定会再度向西进兵。
如今高句丽在北方常驻兵马两万,西面两河驻防万余,何况国中尚可动员二至三万的轻卒。他们的兵力远胜当年,若一心进攻辽东,即便是燕北整军修武亦不是能够阻挡的。
顺着蜿蜒的河道一路西行,一艘盖着双层飞庐的大船装载着五百名穿着宽阔华服着皮甲青铜铠的高句丽兵将,之后亦有两艘小舟为其运送辎重粮草,正是辽东郡应允下的高句丽世子拔奇一行。
“王君,你是从辽东过来的,我问问你,观我高句丽之胜兵,汉辽东郡可能阻挡?”拔奇是个面貌英武的青年,身着汉人的锦绣玄色大氅打理地一尘不染,头上束发而系金珰抹额,身上亦以金银自饰,贵气逼人,倒是面容带着几分少年傲气对王义说道:“像这样的兵马,即便汉为大国,区区辽东,怕也还是不如我高句丽小邦的吧!”
王义轻轻点头,论及兵马数量,辽东当然比不上高句丽,单单所辖地域与百姓数量,高句丽都比辽东郡大了三倍不止,这如何能比?他缓缓地为拔奇面前的陶碗中倒入酒液,说道:“若以辽东比国中,自是不如。”
拔奇对王义这样的回答很是满意,拢起宽大的袖袍对王义接着问道:“王君,今年余无法归家,想必心中是无比思念吧?放心,这次你与我一道至辽东,那辽东太守沮公与是断然不会为难你的。”
王义尊敬地拱手拜谢,实际上心头却在暗笑。
至高句丽时,他假托自己是在辽东犯了律法杀人的罪人,逃到高丽的国都国内城,借追随燕北时学会的商贾技艺,在国内城、纥升骨城买卖物资,时常又将在汉地的本事故技重施,行匪于高句丽与扶余国境,短短两个月便凭借自己获取的声望得到高丽王长子拔奇的青眼,招至身边作为亲信幕僚。
如果不是来时带了上百亲信武士随从,王义在高句丽的生活便可谓是步履维艰了。其实原本他是不必过得如此辛苦的,单单凭借他一手锻铁炒钢的本事,无论东夷还是北夷,只要是青铜器大行其道的国度,他都能成为国家的座上宾。可王义与燕北相交甚久,深知燕北即便舍巨额利益也不愿将兵器卖给外族,他又怎能授人以渔,把祖传的锻铁炒钢之技艺让外族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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