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这鸟太行,比燕山还要难爬。”
等他们正式踏上井陉道时,狗屠抬起头向两侧望去,只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扔在井里的小青蛙。他脚下这条斗折蛇行的道路刚好在两座山峰中间,两山高耸入云,四面陡峭,崖壁几乎呈直立状,飞鸟方能越过,阳光只能透过狭窄的天空洒下来,落到他蓄着络腮胡的脸庞上。
“古人谓其地四面高平,中部低下如井,因称井陉,瞧这地势,倒是无愧此名。”
熟悉的燕国话传来,是蔡泽骑着一匹骡子走在后面,这就是一路走来他的坐骑——井陉道最狭窄的地方只能通行两辆车,所以除了辎重外,其余人多以骑马代步。蔡泽虽是燕人,却有些矮小文弱,驾驭不了高头大马,于是就骑了更温顺的骡子,骡子的步伐虽慢,却很平稳,他已经非常满意。
赵国比其他六国好的地方,就是牲畜很多,毕竟赵氏祖上就是养马驾车起家的,而赵简子也很喜爱白骡,这种春秋时还比较稀缺的牲畜慢慢普及开来,现在成了翻越太行山必备的交通工具。
他们虽是燕国人,但都是长安君的门客,三月上旬时,随着长安君封地定为祁县,这位勤奋的公子便忙不迭地要去领地巡视一番。于是长安君府中的半数游侠儿、门客舍人、私属武士都要随他前往。
三月中,在邯郸城内亲贵们或不怀好意,或忧心忡忡的注视下,一行百余人启程北上。
之所以不走西面路程更短的滏口陉,是因为武安、阏与一带遭到了暴雨袭击,发生了泥石流,导致道路阻断,所以大队人马只能改走北面的井陉道。
他们花了几天时间穿越河北平原,这一段倒是轻松快意。在抵达中山后,进入山地丘陵地区,城邑开始消失,林木变多,碧绿的灌木丛郁郁葱葱,山梁下方的沟壑里水流湍急。
而后进入太行山后,道路越来越难走,若是从高空俯瞰,这太行山路像极了一条土黄色的飞蛇,穿行在高山深谷之间。有时候,他们要攀爬到山巅,左右两边都是浓浓的云气,道路只容一马通过。单骑走马者只能放慢速度,下马步行,有时甚至不得不用绳索将马匹前后相连,小心翼翼地相继前进。
有时候,道路又急速地向下延伸,从峡谷里穿过,密集的原始森林和山岩遮挡住了阳光,猿啼不断。遇到雨天,如柱的雨水在路面上漫流,使得道路湿滑。行进的速度更加缓慢,途中还有不少驮马带着辎重滑进了路边的深潭里,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走走停停,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路途的中点井陉关。
……
迤长的城垛建筑在两边危崖上,山路收缩到勉强只容四人并肩骑行,一面依山傍水而建的石垛攀附于岩壁之上,警惕的脸庞从墙上的射箭孔、城垛和石桥间注视着他们。
“这便是井陉关。”明月仰头看着这座称不上雄奇的关隘,但他却知道,自打井陉开通以来,无数兵马命丧于此,路边石壁上,多有烈火焚烧、利器凿过的痕迹,一些石头上还隐隐有深紫色的血迹……
在井陉关休憩的时候,醉心于合纵连横,号称对天下名山大川交通要道无所不知的蔡泽,少不了要跟明月卖弄卖弄他的地理知识。
“大汾、冥厄、荆阮、方城、崤函、井陉、令疵、句注、居庸,这是天下最险要的九塞,井陉关便是其中之一!”
之所以把井陉关列入其中,是因为太行山由北向南迤逦而来,层峦叠岭,几无间断,尤其是东坡特别陡峻,难以攀登,成为东西之间交通的大阻。
好在太行山也有许多断裂带,一些河流由西向东,穿过山脊,注入平原,它们在山石间冲刷除了天然孔道,“井陉”便是其中之一。由“井陉”东出,可直达中山;西出,抵达太原郡腹地,并可转入河东、上党。虽然这条道路车不能方轨,骑不能并行,险厌难行,但却是兵家必争之地,先前明月在关隘外看见的痕迹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开辟井陉的,其实不是赵国,而是中山国。
明月喝着水擦着汗,笑道:“那先生可知道,这井陉是何时归属赵国的。”
蔡泽道:“应是武灵王伐中山之时。”
大概在四十多年前,赵武灵王第一次进攻中山,一直攻到了中山国都城灵寿附近的宁葭,打通了太行东西,彻底控制了井陉,也扼死了中山国的咽喉,自那以后,中山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明月切身处地地来到这里后,感触良多:“我现在可算知道,当年王祖父为何一定要灭中山了。中山不仅是能够威胁邯郸的腹心之患,也是阻断晋阳和邯郸的障碍,试想五六十年前,井陉还在中山国手中时,邯郸与晋阳的交通只能走滏口陉。一旦滏口陉难行,交通便断了,只能乞求中山借道,亦或是绕道韩国控制的轵关、羊肠坂,魏国控制的孟门关白陉,不管哪条路,都是有求于人,相当于把要害交到别人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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