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美。
只要是他喜欢的,高兴的,对他有益的,她都在不遗余力的去做,对于丈夫身边众美环绕,要说她心里没有半点不舒服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太过了解丈夫的性情,又不喜欢为难自己,对于纳美这一块,她从一开始的自我说服,到了后来,逐渐就真的没有吃醋这种情绪了。
她不会为丈夫后院的美人吃醋生气,可生活里除了爱情,还有许多其它的东西,从玄武门事变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变得沉重起来。
太多亲人的鲜血和指责让她寝食难安,成为皇后之后,太多的身不由已和方方面面的利益,让这份爱情也在逐渐褪色。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斩断了所有的欲望,一尽一意只为去扮演好一个妻子和皇后的角色,这些年下来早已疲惫不堪。
如今面对丈夫的这一声质问,她可以坦然的回答,这一生,她是爱他的,爱得忘我,爱得倾尽了一切。
但这样的爱太过沉重,沉得她不再想、也不愿继续承受。
“二郎,你别抱这么紧,臣妾,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因被抱得太紧,呼吸有些困难,长孙皇后从沉浸的心绪中醒过神来,轻轻挣扎了一下。
“观音婢,对不住,我......”李世民被妻子这么一挣扎,终从悲伤中缓过神来,连忙放开妻子,抬目看着她那苍白如纸、气息不匀的脸,一张老脸顿时红了起来。
“无妨,陛下如此失态,皆因对臣妾情深义重,臣妾感铭五内,只是臣妾时间不多了,还有些话要交待,不得不……”长孙摇了摇头,一脸歉然的开口。
“你说,我听。”李世民也顾不得去洗脸,他从旁边的桌上抓了块手巾,胡乱擦了擦脸,道。
“古语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因是妇人,不好干预政事,这些年从不过问陛下的政务,如今临终之际,却有几句遗言相赠。”
“第一,是关于陛下身边几名臣子的,陛下刚随太上皇起事之初,玄龄就追随陛下左右,他为人小心谨慎,智谋无双,跟随陛下这些年来,奇谋秘计,皆所预闻,无一泄露,若非大故,愿陛下切务弃之。”
“另一个就是玄成,玄成跟随陛下日子虽然不久,可他自投到陛下座前以来,忠心耿耿,直言敢谏,自贞观元年追随陛下以来,所谏言路,无一不对我大唐,对陛下有莫大益处,这等敢果直谏的大才,亦望陛下多多包容珍惜。”
“至于药师等绝代良将,臣妾就不多说了,相信陛下心里自有分寸。”
“第二,大嫂的几个女儿,已经成年的望陛下帮着给她们找个好人家,该给予的封号也尽快补给她们。”
“第三,是关于臣妾家族的,臣妾的家族中人才并不多,对陛下,对大唐都没有什么大的功劳,只因臣妾与陛下成了夫妻,这才让他们一个个身价百倍......”
“但自古以来,外戚权柄过盛,皆非美事,为了能善始善终,臣妾恳请陛下,在臣妾过世之后,莫要让臣妾的任何一个亲属担任朝廷要职”
“第四,臣妾活着的时候,对家国皆无丝毫功绩,死后万勿厚葬,无需富贵棺椁,就土而葬即可,所须器物,用木、瓦制品,俭薄送终,如此,臣妾方可心安。”
“以上几条乃臣妾最后的心愿,望陛下务必成全。”长孙皇后缓缓开口道。
“观音婢,薄葬之事不必再提,你我夫妻,富贵与共,我为帝,你为后,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你,有没有话要交待几个孩子?”
李世民听到这里,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又一次滚了出来。
“臣妾没有什么需要交待孩子们的,有陛下在,臣妾相信太子也好,其他的孩子也罢,他们都不会过的差。”
听到丈夫这句话,长孙不自觉的瞌下眼睑,随后抬目看向窗外,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漂亮的白云,半晌之后,才接了这么一句。
她很累,很倦,但是,如果有得选择,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死,她生了那么多孩子,嫡长子才十八岁,幼女才两岁,在这吃人皇宫里的,没有了母亲,谁也不知他们最后的命运......
但是,她没有得选择,就如,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可她偏偏成了;就如,她不想生这么多的孩子,可皇帝想让她生,她就只能生。
就如她临终的遗愿,不愿糜费,希望皇帝能薄葬她,为了她的家族能善始善终,希望皇帝不要过于恩宠她的家族,但瞧皇帝的模样,显然不会让她如愿,她也无可奈何。
她这一生,在外人眼里,是至尊至贵的一生,是了无遗憾的一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一生,都是被命运推着前进的一行,是没有自我的一生。
她比普通人唯一做的好一些的只不过是在被命运推行的路上,尽可能的让自己去适应,至于真正的自主权和选择权,从来都不在她的手上。
罢了,既然没得选择,就这样吧,二郎,这一生,嫁给你,我无怨无悔,但,这样的情,一世即可,多世太沉,我许不起,也扛不住,若有来生,愿你我不复再见,
长孙皇后垂下视线,慢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