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淳于韵垂下眼睑,掩饰心头的慌乱,轻轻嘤咛一声。
“什么?怎么会这样?”秦楠顿时心揪了一下,转头朝着梅姑厉声呵斥,“还不快把那大夫给本宫找来,怎么治病的?”
梅姑低下头,“山里更深露重,韵宁郡主昨夜又被歹人扔进水缸浸泡整夜,想必是受了风寒。”
“本宫不知道什么时候梅姑也成大夫了?”秦楠面色沉了沉。
“丹青山行馆只有一个常驻大夫,刚才谢公子旧疾发作,现在大夫合该在扶摇阁中,若太子执意,梅姑这就去请。”梅姑低下头,语气平静如古井无波。
秦楠闻言,顿时面色沉了沉。
“太子哥哥,韵儿没事。”
淳于韵闻言,确定自己没有被秦楠给……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只是那歹人是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有经历了什么,可现在秦楠在此,她也不好开口相问。
秦楠轻轻地将淳于韵的手握在掌心,低垂的眼睑带着些许阴影,让人摸不透他心中所想。
片刻,他的贴身侍官常安慌张地走进来,压低了嗓音在他耳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秦楠顿时面色变得铁青,朝常安使了个眼色,常安立刻会意的退走。
“太子哥哥平素政务繁忙,不必为韵儿担忧的。”淳于韵顿时眼前亮了亮,赶紧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
转头看向淳于韵,秦楠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点点头,“嗯,你身子现在还有些虚弱,先好生歇着,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给本宫照顾好郡主,若是再发生昨夜那样的事情,全都给我提头来见。”
“是。”
“恭送太子殿下!”
韶华殿内,以梅姑为首的十几名宫女太监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直到秦楠离开,都已经看不到背影之后,他们这才颤悠悠的起身;小心肝儿砰砰直跳,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都出去吧。”淳于韵面色冷凝,强撑着起身。
香草见状赶紧眼疾手快的塞了个软枕在她腰后,淳于韵这才注意到香草的狼狈,头上发丝散乱,更是因为湿润而凝成一股一股的;身上的衣衫也是湿得能滴出水来;她面色苍白,唇上却已经干裂的裂开了口子。
“太子殿下吩咐奴婢们必须照顾好郡主,梅姑会侯在殿外,郡主若是有什么吩咐,唤梅姑的名字就是。”
梅姑低下头,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不屑。
淳于韵此刻哪里有心思关注他们,只无力地罢了罢手,“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梅姑转头,朝宫女太监们素手一挥,宫女太监们立刻会意,跟在梅姑身后,面朝淳于韵退出大殿。
见碍眼的人都已经走开,淳于韵这才拉着香草的手,面带疑惑,语气也不由得染上三分急迫,“香草,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因为嗓子疼痛,说话有些艰难,声音更是沙哑。
“郡主,您别着急先喝口茶润润嗓子。”香草赶紧端着茶杯喂到淳于韵的唇边。
“快告诉我。”淳于韵也是渴了,就着香草的手小口小口饮了好几口这才道。
香草摇摇头,面色凝重,“具体发生了什么奴婢也是不知,今早被发现太子与柳小姐在韶华殿内,郡主则是被发现在玉笙居,昨夜发生的事情,郡主您难道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吗?”
“柳曼婷?怎么会是柳曼婷。”淳于韵的心顿时慌了,“那,那顾瑾汐呢?顾瑾汐怎么样了?”
“奴婢不知。”香草摇摇头,“奴婢和半夏被人打晕了扔到了假山洞中,也是早上事发才被人寻了回来。”
“怎,怎么会这样?”淳于韵整个人彻底慌乱了,“怎么会是柳曼婷的,怎么会……”
想到昨日自己在大堂与柳曼婷扭打的场景,太子哥哥他们会不会认为是自己算计的柳曼婷;襄哥哥呢,他……他会怎么看自己?
香草也只觉得头晕得厉害,可瞧着淳于韵那慌乱还带着害怕的模样,又心有不忍。只能强忍着疼痛,晃晃头这才稍微清醒了些,“郡主,您瞧着这事儿会不会是顾瑾汐做的?”
要知道她们最开始要算计的人可是顾瑾汐,可到了最后顾瑾汐却完好无损,而与她素来关系不睦的柳曼婷却是被生生毁了清白不说,还担上了谋害淳于韵的罪名。可若是柳曼婷当真要陷害淳于韵,为何要将人弄到玉笙居去?
这岂不是上杆子的告诉别人,背后的真凶是她?
“顾瑾汐?”淳于韵艰难的托了口唾沫,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良久才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能够被哥哥称赞的女子,想来也必不简单,到底是咱们小看了她;可就算是她,咱们没有证据也是枉然。”
“另外,梅姑在偏殿的蜡烛里发现了催眠香。”香草说着,语气冷凝,面色也不由得沉了沉。
“该死!”淳于韵双手紧紧地抓着被褥,难怪自己昨夜自进了偏殿之后便昏昏欲睡,却原来是,“顾瑾汐,顾瑾汐!”
香草摇摇头,“奴婢曾调查过,顾瑾汐是第一次来行馆,那催眠香应该不是她下的。”
“就算不是,她也定是知情的。”淳于韵咬牙切齿。
“可是郡主,这件事情光是顾瑾汐一人并不能成事。昨夜七皇子与顾子骞、谢公子喝茶论道至子时也根本腾不出手来。”香草迟疑了下,缓缓开口,这也正是她疑惑的所在。
原本恨得恨不能将顾瑾汐给剥皮抽筋的淳于韵也顿时冷静了下来,“你的意思是……”
“奴婢以为,这件事情未必就是顾瑾汐;她只不过走运一点罢了。可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这背后之人的手段可当真是……”
淳于韵深吸口气,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死死地咬着牙。
“别说这件事情未必是顾瑾汐,就算是,咱们也不能说出来。”香草的眸色沉了沉,感受到淳于韵投过来带着不满的神色,她这才急忙开口解释道,“郡主您想,若是您将事情抖出来,那不就让太子明白昨夜你想设计他与顾瑾汐成事;顾家三兄弟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瞧着谢公子对顾瑾汐也是非凡,咱们不能冒这个险;还不如顺着太子殿下的意思,先将那柳曼婷给除了去,胆敢对郡主不敬,死有余辜。”
“可,可是太子哥哥那儿……”淳于韵有些犹豫,到底是承受过太子雨露。以柳曼婷的身份太子妃的位置不够资格,做个侧妃侍妾还是妥当的。
香草垂下眼睑,语带不屑,“太子殿下可是连负责的意思都没有,瞧着可是要让柳家吃个哑巴亏呢。”
“可太子哥哥能让柳曼婷另嫁吗?”男人的心思;自己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让她另嫁他人。
“不另嫁的办法可不是只有娶回来。”香草语气暗了暗,“更何况就算她能够嫁给太子,以太子对她的厌恶,婚前失贞,也顶多不过个侍妾罢了,郡主您担心什么。”
“可那顾瑾汐,也未免太好命了些!”淳于韵语气恨恨地,秦楠如何,娶什么人她根本就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秦襄,可偏偏秦襄与顾瑾汐早有婚约,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想不到她已经安排得那样缜密都能给她逃脱了。
“好命?”香草闻言,脸上陡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她拉着淳于韵的手,尾音微微扬着带着安抚的味道,再次道出一个消息,“那可未必。听说她被柳曼婷推下了无回崖,能不能生还尚未可知呢!”
“此话当真?”淳于韵紧紧地抓着香草的手。
“自然是真的。”见淳于韵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些,香草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淳于韵这才深吸口气,脸上顿时浮起快慰的神色,“最好是摔成一滩肉泥!”
“对了,襄哥哥呢?”
香草,“……”
“寻找顾瑾汐去了,是不是?”淳于韵的嗓音陡然变得凄厉。
“我就知道。”淳于韵只觉得胸口好似堵着一口气撒不出来,抓着被褥双眼通红。
“郡主您别生气,那七皇子与顾小姐的婚约作不作数尚且是个问题;而且奴婢瞧着,顾小姐对七皇子并非传说中的那般一往情深呢。”香草赶紧安抚。
“可襄哥哥却向着她。”这才是让淳于韵不爽的根源。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国公之女,与手握兵权的王爷亲妹比起来,七皇子自是明白孰轻孰重的。”香草握着淳于韵的手,“现在也不知道顾小姐到底还记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若是不记得最好;就算她记得也不敢将事情捅出来;所以郡主,您现在最重要的是跟顾小姐搞好关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说着,她轻轻一笑,“当然若是那顾瑾汐是个短命的,回不来了最好。”
“你说我们要不要?”淳于韵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狠戾。
“暂时还是不要了。”香草摇摇头,“七皇子想必已经带了人前去,若是得手固然是好,可若是没得手反而被七皇子抓了个正着那可就……”
淳于韵也觉得有些道理,点点头,脑袋晕沉闷痛,先前因为心中担着事情,现在放松下来,只觉得整个人都难受到了极致,“我头好痛,你也先下去休息一下。如果有什么消息,立刻来通知我。”
“是。”
香草也已经到了极致。
……
只在皇家行馆,那让无数宫女太监都闻之变色的别院内,此刻气氛沉凝,一切的声音好似都消失了般,只偶尔能听到两声寂寥而又凄厉的蝉鸣。
“可还有其他消息?”孤冷的嗓音沾染着点点暗色。
“目前没有。”嗓音恭谨。
仍旧惯常的黑色祥云纹织锦华袍的男子端坐在桌案后,单手撑着侧脸,双眼微微眯着,泛着若有似无的厉芒。
“传令暗部隐部,全力搜查。”
“这,爷……”汇报消息的男子明显带着震惊,“七皇子已经领了大批人前往,若是两部全力出动……”
“传令!”黑衣男子嗓音清冷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是!”
“嘎——吱。”
房门打开,阖上;屋内只余下一人。
“柳家,柳曼婷。”黑衣男子凉薄的唇微微开合着,嗓音很轻,很凉,几不可闻,可他眼底却泛着若有似无的精芒,带着浓浓的杀意。
看来昨夜的教训,还不够呐。
那丫头……
无回崖,莫说只是无回;他现在的处境比之龙潭虎穴也是不差;若是连这点儿变故都应付不来,死了也是活该!
想到那个义无反顾跳下悬崖的侍卫,叫莫言的?
倒是条汉子。
……
天蓝得空明澄澈,白云悠然在天边漂浮;清风为拂,柳枝依依。
“咳,咳咳。”痛,好痛。
顾瑾汐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醒来,转头望着四周,除了那冒着浓厚雾气碧波荡漾的清泉和高耸入云,看不到顶端的峭壁之位,便是满是砂砾碎石的河床。
“这,这是哪里?”
顾瑾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撞散了,抬手捂着胸口,强忍着那撕扯般的疼痛,急促的呼吸着;脑子里的意识逐渐回笼,莫言,莫言呢?
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起身,整个人摇摇晃晃;因为莫言始终将她护在怀中,除了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觉得疼痛难受,身上有几处严重的挫伤之外,竟没有其他伤情;倒是意外中的幸运。
幸好,幸好压低是水潭,倘若是硬物,怕是他们早就已经被摔成了肉泥。
“莫言,莫言!”
起身,踉跄着往前走却偏又一脚踩空了跌回到水里;爬起来,强忍着疼痛,在周遭的河床上不断的寻找着,跌跌撞撞了好久才终于在下游约莫三四十米的地方发现了一半躺在河床,一半仍浸泡在水中的莫言。
“不,莫言。”
顾瑾汐顿时心头一紧,快步朝着莫言跑过去,河床上碎石极多又滑,摔倒好几次之后,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到莫言的面前。
“莫言,莫言,你没事吧?”
抬手试了试莫忘的鼻翼,感受到那虽然微弱但却的确存在的呼吸,顾瑾汐顿时长长地吐出口浊气,捂着胸口,眼眶红红的,还好,还好,还活着。
只要人还活着,她就有办法。
身子单薄的顾瑾汐瞧着昏迷不醒的莫言,几乎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弄到岸边的干爽处;抬手给莫言诊脉之后,就在周围寻了几味常见治疗内伤的草药揉碎了合着河水给莫言喂进去;又忍着疼痛给他下了针,之后这才靠着旁边的大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望着昏迷不醒的莫言,顾瑾汐只觉得眼眶酸涩;重生以来,不,即使是重生之前,好久,她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被保护的感觉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傻。
顾瑾汐双腿曲着将头埋在腿间,任由眼泪肆意横流。莫言与她,不管重生前后,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连命都不要……
太阳渐渐向西,崖底因着弥漫的雾气,温度本就偏低,此刻顾瑾汐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小姐,您别担心,爷定会派人下来的。”
莫言早已经在顾瑾汐为她施针完之后便醒了过来;到底是将顾瑾汐护在怀中,纵使落入的是水潭,他也没有顾瑾汐幸运。左腿骨折,背部更是血肉模糊,胸腔两根肋骨断裂,五脏六腑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
只到底是习武之人,在没有跟顾子骞之前,更严重的伤他也不是没有承受过。瞧着顾瑾汐那紧皱的眉头,悠然开口安抚道。
“嗯。”顾瑾汐点点头,对这一点她丝毫不怀疑。
比起大哥和二哥,三哥对自己的疼爱只多不少;就算自己掉下来摔成了一滩肉泥,三哥也定然会找到自己的。
只是到底是自己连累了他,转头深凝了莫言,顾瑾汐眸底满是愧疚,还带着隐隐的不安,“对不起,莫言,我……”
如果不是莫言,就算崖底是水潭,她怕是不死也得残。
“没有什么对不起。”莫言的嗓音沉了沉,声音也变得清冷了几分,“身为死卫,早就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觉悟。”
“可你并不是我……”
不等她说完,莫言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你是爷的亲妹妹。”
“……”顾瑾汐无言。
只能转头朝四周望了望,“就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可你的身子……”
肋骨断裂,她根本无法带着他走得太远,不然很容易造成再次伤害
“不妨事的。”莫言转头看向四周,在水潭河床往外是大片的草地,再往外就是茂密的丛林。
这无回崖不知多少年没有人烟,丛林里也不知有什么,若是当真遇上,他眸色暗了暗转头看向顾瑾汐,没有受伤的右手握着腰间的软剑,面色有些冷沉。
“三哥应该已经带人来寻,咱们还莫要走远了。”
顾瑾汐又怎会猜不到他是强撑着。
莫言抿了抿唇,却是终究没有再说出话来。
两人之间,沉默流转;因为渐暗的天色,似乎万物都陷入了静谧之中,连蛙叫蝉鸣似乎也都消失了般。
“嗷,嗷——”
陡然两声悠长的狼啸打破宁静,顾瑾汐顿时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面色苍白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小姐您别害怕。”莫言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可到底因为伤势太重,又重重地跌了回去,一声沉闷的痛呼传来;舌尖阵阵腥甜;可在看到顾瑾汐那害怕的模样,喉头滑动又将那腥甜给咽了回去。
顾瑾汐转头看向他,刚好看到他的动作,顿时心紧了紧,“你这是做什么。”
“……”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子,你……”顾瑾汐又气又急又是害怕,整个人都快哭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合着似脚步的声音渐渐靠近,顾瑾汐手上捏着两块石头,两人围在本就不大的火堆旁,因为疼痛,莫言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他猛的一咬舌尖,强忍着自己清醒着不要昏睡过去。
“嗷——嗷——”
悠长的狼啸声再次传来,顾瑾汐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一道暗色的人影自林间渐渐露出,“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嗷——”
回应的却是一生狼啸。
“小,小姐您不必害怕。”到底是练武之人,纵使身受重伤可五感却比旁人强不少;感受到来人身上并没有杀气和煞气,莫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还不忘安抚顾瑾汐。
顾瑾汐眸色沉了沉,点点头,只是心却仍旧紧紧的悬着,瞧着那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陡然耳畔传来一道飘渺浩远却又似阅尽繁华,饱含沧桑后洞明世事的嗓音,沉稳,豁达,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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