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闻言,面色顿时就变了变,低下头薄唇紧抿,身子微微颤抖着,甚至已经说不出话来,“我……我……”
“小妹!”顾子齐见状顿时压低嗓音轻喝一声,可素来温润的面色却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嗓音微微沉着,似乎带着几分不满。顾子骞却是不依了,瞪着顾子齐,“你凶妹妹做什么,难道妹妹说错了?”
“子齐,你别怪汐儿,我知道都是因为我,我……”苏怡闭上眼深吸口气,面色早已经变得苍白如纸,眉头紧紧地皱起。她想要简简单单的生活,想要夫妻和美,儿女安乐,可皇宫的生活,皇族的生活,不用想她也明白的。她所期待的那些平淡、平凡但却和美的生活是不可能出现在皇宫中的。那个地方,多的是勾心斗角,多得是阴谋算计。只是她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需要自己的女儿来为自己操心。
顾子齐低下头,垂下眼睑,“娘我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不管怎么说苏怡都是他们的娘,他们都是小辈,怎么能用这种语气指责自己的长辈。殊不知在他离开凉都,江南治理水患的这大半年内,苏怡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顾瑾汐。
其实她该感谢顾瑾汐的,如果不是她,怕是现在的她早就已经被柳红艳给压下去,甚至根本就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的一副光景。抬头看着顾瑾汐,苏怡的心微微揪疼了下,薄唇微微嚅了嚅,刚想说点儿什么,就听到耳畔顾瑾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一直以来,从以往的顾国公府到现在的蘅芜苑顾家,娘从来都是个持家的妇人,而不是擅长应酬,长袖善舞的贵妇!”顾瑾汐却丝毫不打算给苏怡留面子,纵然顾子齐的面色难看,纵然顾淮也沉默了,可她却仍旧没有因此就将自己要说的话给咽回去,毕竟有些问题,现在不说明白,到时候仍旧是要面对的。她低下头深吸口气,“你们真的觉得娘能够适应那夏凉皇族的生活?皇宫中那时刻警惕,行差踏错半步就很有可能尸骨无存的日子?”说着,她低下头,嗓子干涩,透着几分沙哑,“退一万步讲,就算娘她能够适应,你们有没有想过,爹到底要怎么在夏凉国中立足?”
顾子齐凝着顾瑾汐,瞧着她那清灵绝美中却透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洞明,强压下心底的好奇,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让那个原本单纯善良的妹妹变得如今这般世故圆滑,事事周详。不过有些事情不急于一时,他深吸口气,“妹妹,这些事情不是你应该考虑的。”
“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顾瑾汐脸上笑意清浅,嘴角斜勾,透着淡淡的嘲讽色,凝着顾子齐,“大哥,你是朝廷命官,肱骨大臣,有些事情难道需要小妹来提醒你,历代帝王究竟是怎么平衡朝野权势,各方党派的吗?”
话音刚落,屋内所有的人都面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汐儿,你……”顾淮面色沉了沉,薄唇紧抿,心里酸甜苦辣百味杂陈。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这样的话竟然是从自己那尚未及笄的女儿口中说出来,他真的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或许有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不管如何,夏云枫这个祖父做得还是尽职尽责。”只从当初他那么毅然决然的随他们前往古墓群中就知道,在那里,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说着,她低下头,“可是,你们不能因为这样就否认了他同样是夏凉国主的事实。”
“妹妹,我知道你的担忧,但爹和娘鹣鲽情深,并不一定会……”顾子骞看着顾瑾汐,双唇紧抿,拉着她的手。只是后面的话尚未说完,就被顾子齐打断了,他说,“小妹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转头凝着顾淮,深吸口气,“一个在夏凉没有任何势力和实力的皇子,想要接手国主之位,想要平衡各方权势,自古帝王惯常用的方法便是广纳后宫。”
“苏苏!”坐在旁边的苏怡闻言,纵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在真的听到的时候,仍旧觉得有些接受不了,她薄唇微微抿着,身子不住的颤抖。顾淮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拢入怀中,轻轻地拍慰着,“苏苏,你信我,不会有别人的,你信我,你信我!”
“阿淮,我……”苏怡眸中含着热泪,凝着顾淮,闭上眼深吸口气,“其实我真的不妨的,可能,可能最开始我会不适应,但我会努力的。”不管是为了顾淮,还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们。
顾家尚且如何苛刻更遑论夏凉皇室,纵然这些年她看似单纯不知世事,但是她比谁都要清楚,如果她一旦妥协,到时候顾淮另娶他人,那些女人,在夏凉有权有势,都不是自己能够对付得了的,汐儿考虑得并没有错;她闭上眼,喉头滑动间,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但是她不会妥协,不会容许自己的孩子们唤别人做母后,绝对不会容许!
看着这样的苏怡,不管是顾淮还是顾瑾汐兄妹都觉得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可有些事情,注定是需要她亲自去经历的,他们谁都帮不了她。
顾子齐凝着苏怡那分明颤抖着可是却故作坚强的模样,垂下眼睑,脸上仍旧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从那微微颦蹙的美誉能够看出他的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其实夏云枫如今正值壮年,爹自幼失踪,直到现在,他不可能这么快的禅位隐退。”
“的确。”顾子骞闻言点了点头,“不过就算夏云枫还能够撑几年,只要爹是夏云枫的儿子,那个位置就是他逃不掉的责任;不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些问题终究是要面对的。”
朝廷的利益,旧人隐退,新人上位肯定会牵连到很多党派的利益。如果不能如同秦睿那样以绝对的武力镇压下去,那就只能妥协。这样的妥协,无非就是以联姻的方式,来巩固各自的地位。更何况,身为帝王,又怎么能如同现在这般,这么任性的只有一人。就算顾淮能够坚持初心,可那些来自朝廷,来自各方大臣的压力,他真的能够扛得住吗?
听到他们这么说,顾淮薄唇微微嚅了嚅,转头看了看身子瑟瑟发抖,面色苍白的素衣,还有那躺在顾瑾汐怀中的顾子安,低下头,语气非常的严肃,又似带着轻叹般,“这件事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说清楚的,你们也别怪你们的娘,苏苏这辈子很辛苦,虽然或许你们觉得她很怯懦。”说着他低下头,沉沉地叹了口气,“现在子安也还好,皇宫里的勾心斗角,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接受的。”
“……”骤然,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觉察到了顾淮话中的深意,顾瑾汐薄唇微微抿了抿,想着自己的身子,虽然瞧着是恢复过来了,可却仍旧很弱,尤其是自己的断臂和断腿,虽然已经正骨长好了,可毕竟昏迷了这么久。考量到这些,顾瑾汐微微颔首,“如此也好。”
“小妹和子安现在的情况的确是不太适合长途跋涉,既然爹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决定,那还是尽快通知夏凉国主吧。”顾子齐低下头,看着窝在顾瑾汐怀中,带着满足色的顾子安,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夏凉国主这次欲亲自出使的消息虽然已经公开,可他却并没有公开承认过,现在通知,大家或许就只当是空穴来风,毕竟人家是一国的国主,别让人家最后下不来台。”
顾子骞闻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分变化,反正这种事情素来是轮不到他插嘴的。
“嗯,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顾淮点了点头,“待会儿我就进宫跟皇上说一下让皇上飞鸽传书给他。”看着子安,视线转头又落在顾瑾汐的身上,至少……也要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再好一些,待子安的年纪稍大,起码也是要一年半载的。
“有些事情,不能因为时间的推迟就不去接受。”顾瑾汐低下头,语气淡淡的,很轻很浅好似天外来音般,空渺浩远,可是却非常的认真,“娘的性子是怯懦,我们都明白,因为她自幼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可我们没有怪她。现在爹的身份非同寻常,就算是为了爹,为了我们,娘也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看着这样的顾瑾汐,苏怡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撕扯着般的疼痛,不过薄唇微微嚅了嚅,可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低下头沉沉地叹了口气;凝着靠在软枕上别过脸,看着床榻内侧的顾瑾汐,她走上前几步,给顾瑾汐掖了掖被角,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的声音清浅,虽然淡却非常的认真,她说,“汐儿,娘知道你是为了娘好,娘都明白的。这次,娘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娘,妹妹也累了,我们都出去吧。”顾子骞从顾瑾汐的怀中接过小子安,搂在怀中,拉着苏怡的手臂;转头看着顾瑾汐那略显难看的面色,其实真的非常的惭愧。都道是他们兄弟三人宠妹成魔,可谁又知道,这个妹妹明里暗里为他们做了多少事情;他们一直想要保护她的天真和单纯,可……抬头看着苏怡,终究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天真和单纯并不适合在他们这样的家庭中生存。
苏怡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顾瑾汐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注意到顾淮脸上的凝重和反常,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顾瑾汐一眼,然后就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开,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人。
“我先进宫一趟。”顾淮压低嗓音朝顾子齐道,“你娘和妹妹的情绪有些不太好,你多注意着些。尤其是汐儿那丫头,哎……”说着沉沉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是真的对这个女儿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看不透了。
顾子齐转头看着顾淮,点了点头,“嗯。”
“……”顾淮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抬手轻轻地拍了拍顾子齐的背,然后只身一人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而去,那背影坚定又透着沧桑。顾子齐不由得低下头,垂下眼睑,脸上带着几率深思,他们顾家真的是命运多舛有些事情好不容易解决了,可现在竟然又……
当秦岚接到顾淮来的消息时,正颇为头疼。当初秦栾带走了绝大部分的肱股之臣,那些人大都已经折在了古墓群的那场爆炸中。当然这件事情秦岚是不知道的,但这么多的肱股之臣遇难,一时之间又难以找到合适的接替人手,就算他在秦睿的授意下,破格提拔了不少平日里表现优秀的官员可还有很大一部分空缺,偏偏就在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的时候,那夏凉国的国主还要来瞎掺和。
知道顾淮的来意之后,秦岚简直大喜过望,恨不能将顾淮当福神给供起来般,从头到尾都客客气气的。就算现在顾淮还没有认祖归宗,就算现在名义上顾淮甚至顾子齐都还是西楚的朝廷命官,但他们的身份都是板上钉钉了的,他可不敢使唤他们做任何事情,要是被夏云枫知道,还不得剥了他的皮。
心里雀跃,可身为帝王,面上却是非常的平静,直到将顾淮送走之后,秦岚这才大松了口气,赶紧让人飞鸽传信给夏云枫。他说的话,那夏云枫可以不听,这顾淮说的,难道他还能够拒绝,更何况那信的内容他也看了,顾家考虑的问题也不是不无道理。
只是从皇宫出来的顾淮却并没有直接回蘅芜苑,而是来到了宋家。
宋院正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就直接向秦睿请辞,并推荐宋瑾言进太医院担任太医。虽然非常的不愿,但宋家历代家主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没有人在朝廷站位,他们宋家以后真的非常难以发展。
接到顾淮来访的消息,宋青山(宋院正)皱纹横生的脸顿时笑咧咧的,好似遇到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般,将手中的活计交给药童,细细叮嘱之后,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屋换件衣裳,直接就来到了会客用的小花厅中,张口就道,“我说顾家的老小子,你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这老头子,顾丫头呢?她怎么没来?”
“汐儿刚醒来,身子还弱,如今都躺在床上休养呢。”顾淮抬起头,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只是那样的笑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别扭的味道。
“怎么了,难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宋青山薄唇微微抿了抿,凝着顾淮那难看的面色,似乎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上次我给顾丫头看过,她的身子恢复得非常好,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说着,眉宇微微颦蹙着,“不对啊,顾丫头自己就是大夫,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虽然说医者不自医,但在宋青山的心中,顾瑾汐对岐黄医道的理解可不是自己能够比得上的。
顾淮闻言,低下头,“或许是觉得心累了。也难为那丫头,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哎……”说着他又沉沉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宋青山,眉头紧紧地皱起,说话也磕磕巴巴的,似乎带着什么难言之隐,“宋大夫,我今天来找你其实不是为了汐儿的事情,是为了……为了……”他薄唇不断的嚅动着,几经欲言又止,可是却仍及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我说你这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个结巴。需不需要老头子我给你治上一治?”宋青山双眸微微凝着顾淮,自从他进屋开始就满腹心事的模样,再联想到之前隐隐听到的传闻,好像夏凉国的国主打算到西楚凉都来过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会心烦也是应该的,不过总不至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吧。
“让宋大夫看笑话了。”良久顾淮才深吸口气,面色苍白地抬起头罢了罢手;低下头,凝着面前的方寸之地,紧紧地抓着扶手。
“我说顾家的老小子,你没有事情老头子我可还忙着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终于宋青山看不下去了,端起旁边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之后这才饶有深意地捋了捋自己下巴上那并不十分修长的胡须,做出一副飘飘谪仙般高人模样,只是出口的话却是非常的粗鲁。
顾淮闻言,身子微微颤抖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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