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都流出了血,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沈谦景见沈恺打万姨娘,知道是自己惹了事,很害怕,想要躲避,被沈恺揪住打了几个耳光,倒在万姨娘身边。
沈荣华活了两世,见过沈恺生气,也就是脸色不好,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更没有下狠手打人,可见今天是气坏了。有一个臭名远扬又极不养调的亲娘,他不敢失敬忤逆,只能忍耐。又见万姨娘大有步沈老太太后尘的趋势,他真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沈荣华支持沈恺发泄,但不能一朝一夕就把恶气出完。
沈恒和杜纺过来劝说沈恺,他们越是劝慰,沈恺就越觉得难堪,他没理会沈老太太,转身就走了。沈恒和杜纺都觉得难为情,本来杜纺登门,沈慷叫沈恺和沈恒陪杜纺来给沈老太太问安,现在却闹成了僵局。杜纺满脸陪笑给沈老太太请了安,又代其母问了好,没等沈老太太说话,就拉上萧彤走了。
杜氏让人把万姨娘母子送回荷香苑,又介绍了保国公世子夫人。沈老太太是直来直去的人,闹腾了这一场令她心情不佳,对保国公世子夫人也没好气了。
“老太太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沈荣华语气极为傲慢,微微挑起眼角,脸色很不好。她知道保国公世子夫人是来给杜珪提亲做媒,就更没什么好气了。她不在乎对长辈不敬的名声传出去,连人都敢杀,她早是恶女了,还要虚名干什么?
“你个小贱人,丧门星,都是你……”
沈荣华冷笑几声,说:“有你为老不尊,自会家宅不宁,走。”
沈老太太见沈荣华对她没半点惧怕,更加生气,想要发作,看到朱嬷嬷和银花给她使眼色,又有保国公世子夫人在场,才没再脏言恶语骂沈荣华。
“二姑娘留步。”银花别有意味一笑,对墙角抬了抬下巴,说:“老太太叫二姑娘来是想赏二姑娘一个丫头,没想二姑娘这么大的脾气,惹……”
“住嘴。”沈荣华冲银花挑眼一笑,说:“老太太赏我丫头是好事,碧泉剑想借借银花姐姐的舌头恐怕就不是好事了,不知老太太要赏我什么人。”
沈荣华看向墙角,就见山竹正面向墙角跪着,脸上有伤,身上沾着鸟屎和尘土,几个婆子挡着众人的视线,可见山竹刚刚挨了打。沈荣华猜到是因为山竹那天帮她们引大老太太入局才被银花欺负,很是愧疚。
“我正差个二等丫头呢,老太太能赏是好事,白雨,带人走。”沈荣华给沈老太太行了礼,这回可是真心诚意,她差个二等丫头,没想到让山茶补了缺。沈老太太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道山茶的身份,这回她可拣大便宜了。
银花嘲弄一笑,说:“山茶刚来没多久,在吉祥堂连三等丫头都不是,连鸟儿都伺候不好,更不会伺候人了,还麻烦二姑娘多调教她。”
“多谢提醒。”沈荣华冲沈老太太等人行礼告退,带着丫头离开了吉祥堂。
走出吉祥堂,山茶弄掉身上的尘土鸟屎,才来谢过沈荣华。有沈荣华当主子也不错,只不过周旋于两个聪明的主子之间,她真怕不好应对。
听山茶一说,沈荣华才知道并不是山茶帮她引大老太太入瓮之事泄露了。而是银花看山茶不顺眼,见沈老太太正闲得无聊,就打骂侮辱山茶供沈老太太等人取乐。沈老太太确实想把只伺候过鸟儿、没伺候过人的山茶给沈荣华,但不是做二等丫头,而是代替初霜做一等丫头。沈老太太听四太太吴氏的建议,要把初霜许给宋嬷嬷断了腿的儿子做媳妇,被众人一打岔,要把初霜配人的事就没再提起。
初霜今年七月才及笄,离主子恩准配人的年龄至少还差三年。吴氏给沈老太太出这个馊主意,又是冲沈荣华来的,看来吴氏还是欠教训。别看初霜表面温顺,可不是好惹的,把吴氏的诡计告诉初霜,让初霜出手,也够吴氏应对了。
“印月,你说我今天算不算英雄救美?”一个嘻笑的声音从沈荣华头顶传来。
沈荣华抬起头,没看到半空中和树上有人,轻哼一声,加快了脚步。萧彤是裕郡王的嫡长子,而裕郡王是萧冲和江阳县主同父异味母的哥哥,都出自谨亲王一脉。萧彤是俊美无俦、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可沈荣华却看他象萧冲。
萧彤今天确实救了她,也帮她解了围,还从万姨娘手里领了个屎盆子扣脑袋上了。不过,尊贵的裕郡王世子也不吃素的,他动了动嘴就给万姨娘母子回了一份“厚礼”。万姨娘接下这份厚礼,身心难受,也要消停几天了。
“印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呢,我算不算英雄救美?”
“既然世子爷一再追问,属下只好实话实说,世子爷今日确实救了美人,但你是不是英雄,要取决于你的对手,跟无知泼妇……”
“打住,我不想再听。”
沈荣华又一次抬起头,观看的范围扩大,可还没看到人。山茶指了指隐于花树之间的曲廊,又指了指嘴巴,冲沈荣华使了眼色。曲廊距离她所处的位置大概有十来丈远,难怪她看不到人,可声音听起来就象在头顶一样。沈荣华看到鹂语和白雨等几个丫头一脸茫然,就更纳闷了,难道萧彤和印月的说话声只有她和山茶能听到?不知这是什么诡异招数,对萧彤其人还是躲远一点为好。
不过,今天初见萧彤,萧彤却说“她又说谎了”,好像对她很了解,这令沈荣华很纳闷。追忆前世,主要是在三皇子府做艺妓时,她也对萧彤没有什么印象。
回到怡然居,就听婆子们议论说初霜表妹来了,是一个很俊俏的丫头,沈荣华不禁皱眉。江嬷嬷肯定没在,要不她不会同意怡然居随便进来生人。
“真羡慕初霜姐姐,前些天有个英俊的表哥来看她,这又来了个表妹。”鹂语噘起嘴,言语泛酸,“白雨,你家原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白雨摇头说:“我家在中南省,闹灾荒逃到了这边,家里还有谁我也不知道。”
沈荣华拍了拍鹂语和初霜的肩膀,轻叹一声,走进屋里,看到初霜那俊俏的表妹正毫无仪态地连吃带喝,她刚要开口,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初霜看到沈荣华回来,指着她的表妹使了眼色,说:“姑娘,黄公公正在二门外的花厅等你,说有重要的事跟你说,不让奴婢代话。”
“他一个人?”沈荣华瞪了初霜那个表妹一眼。
“黄公公跟杨管事熟识,两人正喝茶叙话呢。”
几个丫头见初霜的表妹一点礼数规矩也不懂,都冷下了脸,赏了白眼。见到主子进来不行礼问安,还在大吃大喝,初霜挺机灵的人怎么也不说引荐呢?唯独山茶双手抱肩,以警惕且极不友好的目光打量初霜的表妹。
沈荣华见山茶一副挑衅的模样,忙说:“山茶,你先去洗澡,换衣梳妆。”
听说让山茶去洗澡,初霜的表妹一下子来了精神,赶紧停止吃喝,娇滴滴地说:“山茶妹妹,我极会搓背,也很乐意为你效劳,你家二姑娘在篱园……”
别看山茶只有十五岁,那可是揽月庵下属的暗卫营训练出的人。为了掩饰身份,受沈老太太和几个丫头婆子气也就罢了,却不愿忍受某人的调戏。说时迟、那时快,山茶蹿到桌子前,拳头就打上去了,可还是落空了。初霜的表妹速度更快,一个转身就躲到了沈荣华身后,双手很亲昵地落到沈荣华肩膀上。
“你这人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一点规矩也不懂?真是欠调教,初霜姐姐也真是的。”鹂语本来就嫉妒初霜的表妹比她长得漂亮,这回连初霜也吃挂落了。
初霜摆出一副有本事你们打死他的态度,根本不理会,转身就往外走。沈荣华甩掉肩膀上的爪子,冲白雨和鹂语招了招手,也出去了。初霜的表妹冲山茶做了鬼脸,出去时还拨走了她的簪子,又引来山茶一阵横眉立目的攻击。
山茶一眼就能看出初霜的表妹是男扮女装,可又见他跟沈荣华毫不客气,显然很熟,她不便多管。抢回簪子,山茶做了一个示威的手势,就进屋梳洗了。
“你已拿到户籍路引,想什么时候走?”
“不急不急。”白泷玛跟在沈荣华身后,举手投足比初霜还象贴身大丫头。
沈荣华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转向初霜,把吴氏给沈老太太出的馊主意告诉了她。梦里仇、此时恨气得初霜脸色铁青,但她还是微微一笑,宽慰沈荣华。
“表妹放心,我帮你。”白泷玛很仗义地拍着胸,忘记自己的扮象是丫头了。
“多谢表哥。”初霜冷冷一笑,心里琢磨着让吴氏吃不了兜着走的计策。
鹂语见初霜还有初霜的表妹紧跟沈荣华,把她们几个丫头落到了身后,很不忿,就故意拦着白雨等人跟沈荣华拉开了距离,这倒方便了白泷玛跟她们说话。
白泷玛扯了扯沈荣华的袖子,低声说:“你送我五百两银子吧!”
“我疯了?”沈荣华挑着眼角问。
“这个我可不敢确定,你要问大夫,千万不要讳疾忌医,你察觉自己有疯的症状吗?”白泷玛一脸关切地询问,逗得初霜忍俊不住,笑出了声。
“滚——”沈荣华知道白泷玛不会滚,就迈开大步往前走,把他甩到了身后。
到了二门,沈荣华进了会外客的花厅,又让初霜去请黄公公。白泷玛一直跟在沈荣华身后,还很蛮横地把鹂语和白雨等人挡在了门外,气得她们敢怒不敢言。
黄公公甩着拂尘、翘着兰花指、哼着戏文朝二门走来。杨管事不知得了黄公公什么好处,屁颠屁颠地跟在黄公公身后,见到沈荣华也恭敬热情了几分。
“咱家跟沈二姑娘说几句话,你先下去吧!”黄公公冲杨管事挥了挥手,又说:“咱家伺候了大长公主十几年,在京城还有几分体面,你外甥的事只是举手之劳,你放心就事。事情办成,你再说重谢,谢礼就直接交给沈二姑娘吧!”
“是是是,多谢公公,等公公说完话,我请公公到醉仙楼坐坐。”杨管事还要多说一些表示感谢的话,见黄公公皱眉,就赶紧退出去了。
“你换妆可真快,这小模样可真俊,咱家看了都喜欢。”黄公公指着白泷玛放声大笑,“给沈二姑娘做丫头太屈才,不如扮个宫女伺候咱家吧!”
白泷玛伸出两指冲黄公公两腿间咔嚓了两下,轻哼一声,头转向一边。沈荣华这才知道白泷玛和黄公公已认识了,看样子还挺熟,真不知道白泷玛如何折服了老奸巨滑的黄公公。初霜见沈荣华和黄公公有话要说,示意白泷玛和她一起出去。白泷玛一动不动,干脆搬来椅子坐到沈荣华与黄公公中间。初霜无奈,又怕别人起疑,就守到门口,又让鹂语和白雨等人分散到四处望风。
“公公专程过府,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
“恭喜沈二姑娘、贺喜沈二姑娘。”黄公公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喜从何来?”沈荣华皱眉苦笑,她麻烦事不断,真不知道何事可喜。
黄公公从袖袋里拿出个信封,递给沈荣华,“请沈二姑娘过目。”
沈荣华打开信封,看到里面是一张面额两千两的银票,心里不由一颤。不用问,这是给她的,今世前生,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笔的银票,就连之前水姨娘的馈赠都不足两千两。可银票从何而来?为什么给她?这令她满腹疑问。
没等沈荣华问,黄公公就如竹筒倒豆子,把给她银票的来龙去脉和托盘出。原来,这银子是宁远伯杜纺给的,共五千两,为了赔杜昶在临时公堂里一气之下打碎的那只不值五两银子的花瓶。因那只花瓶是黄公公打算送给李大总管的,这五千两银子赔给了黄公公。黄公公还不算贪心,他拿到银子,就分给了沈荣华两千两,再拿出一千两打点李大总管,其余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当然,他还要从自己装进腰包的两千两银子里拿出几百两堵李嬷嬷等人的嘴。
沈荣华得知银子的来路,向黄公公道了声谢,坦然接受了。讹杜昶的戏是她策划的,后期由黄公公卖力表演,两人配合得不错,分银子也理所当然。这银子不能白拿,以后她和杜昶乃至杜家的恩怨也就上升到白热化了。
“刘知府倒是把杜公子顺顺当当放了。”沈荣华轻叹一声,心中冷笑。
“放了,红顺招供,杜公子无罪,又在牢里关了他两天,就等杜家来人拿银子赎他呢。”黄公公奸笑说:“沈二姑娘,以后有这样的好事可没忘了咱家。”
沈荣华刚要开口,就听黄公公突然冲房顶喊了一声。白泷玛正悠闲喝茶,顺手拿起沈荣华的茶盏抛向房顶,茶盏穿透而出,一声惨叫在屋顶上响起。
有人偷听她和黄公公说话,这令沈荣华的心不由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