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笔从容,提笔书写一蹴而就,毫不拖泥带水,写出来的字恣肆张扬,大气磅礴。
而如今,他写字小心翼翼,横不平,竖不直,简直不像是出自他之手。
楚彧写了几个字,便将纸团成一团扔掉,继续写,又扔掉。
反反复复好几次,他就像着了魔似的,写了废,废了扔,扔了再写。
渐渐的,他的动作越来越快,神情也越来越暴躁。
终于,他将笔一掷,猩红着眼望着筱雨低吼道:“我说了不写,你偏让我写!你看我笑话呢吧!”
筱雨心里觉得难过。
她知道楚彧现在因受那伤药的影响,性子暴躁。在他情绪不对的时候他说的话,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
她也并非是因为楚彧这样对她说话而觉得委屈,她只是心疼她丈夫。
曾经多么骄傲的男人,如今是在受着怎样的折磨……
筱雨站起身,两名暗卫快速进了屋,一左一右站在楚彧身边。
楚彧肩膀开始耸动,鼻子一抽一抽的,狠狠盯着两名暗卫。
他动了动唇,视线移到筱雨身上。
“夫君……”筱雨低声唤了他一句,他使劲地闭眼、睁眼、甩头,想要便得清醒。
当他眼中有一丝清明的时候,筱雨听到他嘴里破碎地吐出“对不起”三个字。
筱雨自然不会怪他。
夫妻夫妻,能同甘能共苦,方才能叫夫妻。
她身受银仙秘水之毒时,楚彧没有离开她。如今他变成这副模样,她自然也不会离开他。
他们还有那么漫长的日子要一起度过,怎能现在就放弃?
“夫君,你清醒一点,冷静一点。”筱雨放柔声音,温和地说道:“我们慢慢写,不需要着急。”
楚彧双手抱住了头,颓然地跌坐在了座位上。
“你们下去吧,”筱雨对那两名暗卫说道。
暗卫之一有些迟疑,主子同他们认识的主子,有些不一样。
“下去吧。”筱雨再次道:“要是有什么事,我会唤你们进来的。”
暗卫只能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筱雨走到楚彧身边,安抚地在他背上摩挲。从后颈滑到后腰,一下又一下,同时轻柔地在他耳边说话。
或许是这样的方法奏了效,楚彧不再呼吸急促,动作频繁。
“夫君?”
筱雨轻轻唤他:“可以再写密折了吗?”
楚彧喉头里嘟囔了一句,筱雨腾出原本扶着他肩膀的右手,轻轻地抓了他的右手,紧紧地捏了捏,以给予他力量。
“提笔吧。”筱雨轻声道:“我抓着你的手,我们一起写。”
这一封密折,折腾了楚彧和筱雨近一个时辰方才写就。
字仍旧不像是楚彧的字,但比起他团起团丢掉的那些废纸,已经好上太多。
暗卫领了密折,领命而去。
楚彧神情萎靡地坐着,愧疚地对筱雨道:“我对你说不好的话了。”
筱雨笑笑:“没事,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你说再难听的话,我都不会生气,也不会离开你。”
楚彧抿唇,良久,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筱雨伏在他肩头,轻轻抚着他的前胸。
这里似乎也只剩下一排排肋骨,硌得人生疼。
“以后你要好好吃饭,循序渐进的,每顿至少吃两碗饭。你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筱雨碎碎念着:“还要保持充足的睡眠,形成良好的作息时间,慢慢开始锻炼身体,增强体质……”
楚彧一边听着,妻子身上让人安宁的馨香不断地传进他的鼻中,让他这三个月来第一次感觉到了希望。
午后,楚彧去床榻睡了。
筱雨也有些睡意,但她还是强撑着接待了送楚彧回来的几名秦晨风的侍卫。
“将军夫人。”
领头侍卫带着其他人给筱雨行了个礼,筱雨忙道:“几位大哥不需多礼,请坐。”
筱雨吩咐秋兰给他们上了茶,略微问了问秦晨风的状况,又开始细细打听楚彧的情况来。
楚彧半个月来都在路上,他发作最严重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这几名侍卫最为清楚。
“最严重的一次……”领头侍卫迟疑地顿了顿,筱雨忙道:“但说无妨。”
领头侍卫便点点头,道:“回夫人,最严重的一次,若是属下没有及时发现,恐怕,将军已经咬舌自尽了。”
筱雨一愣,有些惊慌地道:“他已经严重到了自残自杀的行为了?”
领头侍卫回道:“那时将军形若癫狂,属下几人无奈,将将军给捆得死死的,将军无法挣脱。大概将军整个人都无法动,所以只能动嘴了。属下见他都要咬舌头了,也只能给他用了那伤药。”
领头侍卫说着,脸上露出羞惭愧疚的神情。
筱雨沉沉地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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