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那些蟹肉,而是吃罐子里沁出来的那些肉末油花儿之类。这些油料炒菜拌饭做汤都是极其鲜美的,因此也是清平馆常备的调料之一。
姑娘们将陈清平做好的东西分别装了罐子,存在西跨院库房里,便又相携着顺着陈清平的房门去早上赶海的海边玩儿。
夕阳西下,海涛阵阵,潮声左左,亘古长存的海岸沙滩荒无人迹,只有清平馆的人,穿着渔夫渔婆的利落短褂,卷着裤管,在浪花里嬉闹着。
“啧啧,玉儿这腰条大腿,倒真真是好看的。”华练坐在朱师傅身边,对正在追跑打闹的那几位品头论足,“可惜你看不见。”
“你明知如此,何必往我伤口撒盐呢?”朱师傅浅笑。
华练笑得天真无邪:“不让你历经痛楚,艰难前行,将来得手了,怎么会珍惜我妹子?只有千辛万苦得到的,才是最珍贵的吧,这是人之常情。”
朱师傅笑容不变:“你是觉得,你当日的唾手可得不曾珍惜,所以犯了大错?”
“这会子你提姬晋做什么。”华练看着一只小螃蟹毫无惧色地爬上了自己的脚。
“你恨他么?”朱师傅问。
“恨啊,不过那也是因为,我曾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过。”华练歪着头看着那小螃蟹努力往上爬。
“那对你的卿卿呢?”朱师傅转过头,那双眼睛虽然看不见,可依旧温柔清澈,仿佛带着徐徐的晚风。
“明知道绝不行,但是控制不住呢,我大约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呢。”华练笑嘻嘻地添了两个喜欢。
朱师傅摸了摸华练的头:“我们都有点蠢呢。”
“所以我想好了,我再也不做被留下的人,更不要做一个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的人。”华练双手托腮,“对了,你真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要干嘛?”朱师傅嘴角抽搐,他已经觉察到陈辉卿端着一杯咖啡走到了他们身后。
“喝咖啡。”华练向后一仰,一把勾住了陈辉卿的脖子,结结实实地吻住了一头雾水的房东大人。
海风叠叠,海边有温润君子,临海含笑,有缠绵恋人,拥吻不休,还有全无心事的男男女女,在海浪里扬起笑脸来,火烧云为这一切抹了酡红。
只是,美好的画面,总是一闪即逝的。
刚才还爬在华练腿上的螃蟹,已经变成了一个青面妖怪,扑倒在几人面前:“几位大人,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吧!”
蟹怪家的小姐,自然也是蟹怪,只是比起蟹怪来,这位小姐道行高得多,便是此刻阵痛至此,也未散了人形,而是伏在柔软的沙滩上,痛苦呻吟着。
华练瞧了瞧那蟹小姐,皱眉道:“她要生产了,只是,既然阵痛至此,为何羊水未破?玉卮,你有什么丹药么,先吊着她的精气,青婀,用你的毒粉,先止一止她的疼痛,蔓蓝,你和老元快回去那剪子热水脸盆来,现下送她去医馆,只怕来不及了。”
几个人听了华练的命令,都忙活起来,一时间礁石之后,海风里裹着血腥气息,朱师傅抬手打起一段风来,围住了这一片地方。
那蟹小姐止了疼,只是哀哀地叫着,看她这样子,也没有孩子的父亲在身边,只怕也是个痴心可怜的,想到这里,华练叹了一口气:“你这样的道行,怎么会孕有子嗣呢?”
蟹小姐呜呜噎噎,倒是那蟹怪膝行上前:“实不怪我家小姐,小姐她,她是为了我——吃了欢生丹——”
又是欢生丹!
华练脸色一凝,对老周与青婀点点头,他们俩立即转身,分头去找神荼郁垒和黄少卿。
混乱之中,没有人瞧见今昭的异样:太岁摇摇晃晃地靠在礁石上,像是被钓上岸的鱼儿,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刚才看见的是什么?!
“……你怎么了?”才听蔓蓝说了事情赶来的陈清平眉头一皱,扶住了今昭,“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看见她和一个男子交合——她服了那丹药——旁边还有一个细腰女子——”今昭说完,一口气没提上来,咳个不住。
那蟹怪突然听到这话,大惊失色,狠狠抓住今昭:“你说什么?什么男子?”
陈清平一把推开那蟹怪,拍了拍今昭的脸:“你看清楚那人是谁?”
今昭面露痛楚,似乎已经无法呼吸:“——不——不能——我尽力——不能——不行——”
这边太岁正在遭着罪,那边蟹小姐的痛苦却要到头。
一声高亢的女音刺破温软暮色,那蟹小姐的肚子骤然变大,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顶得极高极高,而后腥热的血喷溅出来,陈辉卿一把搂住华练,转身背对那蟹小姐,那些血污尽数喷在了他的背后,刺啦刺啦,竟然腐蚀了陈辉卿的后背,溶出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更让众人瞠目结舌的是,那蟹小姐在肚皮爆裂的瞬间已经死了,可她的肚子里还在抽动着什么,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一个乌压压的影子从那肚子里挤出来,身上缠着无数的红线,带着一道腥风就要罩上陈辉卿的后颈。
华练喊了一声,一团星云闪出来,天使蛋透卿的手从星云之中探出,一把抓住那个影子。
众人提着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透卿脸上挂着诧异的神色:“哎呦,这是什么鬼玩意?”
他手中抓着的,绝非婴儿,而是一个似虫又似人的玩意,徒有一张狰狞的婴儿面容,四肢却像是螳螂蝗虫之类,前足为镰,后足粗大有力,腹尾渐尖,正在透卿手中不停挣扎。奈何透卿是强大的人形兵器天使蛋,又怎么会被这么个刚下生的玩意挣脱。
“啊!它咬我!它牙齿有毒呢!”透卿浑不在意地喊,可围观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怪物张开嘴巴,嘴竟然是四五瓣,每一瓣都有细细密密的毒牙,简直跟绞肉机一样。
“……这是蚩孓。”陈辉卿看了看,说道,“并不是八荒界的生物,而属六合荟梦乡。”
“蚩孓是梦中妖虫,可它怎么能来到这?”老周对六合界算是熟稔,可他就算是知道蚩孓是什么,也想不通向来与三千界和八荒界隔绝的六合界,是怎么有一条蚩孓跑过来的。
“难道和欢生丹有关?”华练扶起陈辉卿,房东大人这会儿已经运气疗伤,只是衣服不能复原,空露着一段脊背腰肢,整个人半靠在华练身上,华练顺便推了推陈辉卿,“近来总有人在附近打听你,难道你也牵扯什么是非了?”
陈辉卿摇头不语。
“先带回去吧。”黄少卿已经被青婀领来,神荼郁垒也堪堪赶到,三个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这六合之中的怪虫,在透卿的手里挣扎不休。
华练扶着陈辉卿,对透卿点点头:“你去一趟吧。”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傍晚的海滩之行笼上乌云血色,清平馆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坐在西跨院的桌子前。
“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前郁垒已经得到过欢生丹,应该有些眉目,我刚听说,春水楼的云楼主也被大理寺请去了——还有辩机。”华练进了西跨院,“辩机,是本代饕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