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眼前的一切,桐简侯再也坐不住了,他胸中像打破了醋缸一般,醋意上涌,妒火中烧,爬起身来,在厅内走来走去,抓耳挠腮,唉声叹气,无可奈何。他恨自己引狼入室,自己酿成了苦酒自己喝……
楚平王哪里还有心思再饮酒,急命桐简侯将其送于后宫安歇,桐君只好听命。
文武百官自觉没趣,纷纷离席,宴会不欢而散。
姝姣的寝宫,经她精心布置,显得更加温馨迷人。进了门是个宽阔的厅堂,厅堂的四角各置有一个二龙戏珠的精制铜盆,盆内青烟袅袅,火光灼灼,燃烧着兰、椒、艾、芍、芷、茴、茱、荃、蕙、荏等香草,室内弥漫着醉人的异香;令人骨酥肉麻,神魂颠倒。雅致的陈设,名贵的珠宝古玩,柔和多情的色调,迷离朦胧的光线,闪烁缭绕的烛焰,轻柔婉转、时隐时现的乐声……这一切织成了一张网,一张情爱的网,幸福的网,一张足以融化任何男人意志的网,春天里的公猪、叫驴、犍牛、公狗似的楚平王,堕于这样的网中,犹蝶钻花心,龙戏彩凤,播洒无度……
桐简侯将楚平王与姝姣送入寝宫,被平王返身关到了门外,犹似五雷轰顶,万箭穿心。他想哭,无泪,他想笑,无声,他想呼喊,无音,他想一头撞死,没勇气。既至宫内传出颠鸾倒凤之声,纵云播雨之音,平王在淫荡地发泄,姝姣在幸福地呻吟,二人胶粘漆连,融为一体,化为一处,难分难离,桐简侯不觉天旋地转,昏倒在地。不知过了多久,有巡夜者发现了他,他的周身已被露水打湿,宫内则传出了均匀的鼾声……
楚平王在桐都住了半月,桐简侯夜夜在姝姣寝宫外徘徊,熬煎。半月后平王回郢都,将姝姣带走。这位姝姣,便是桐国当今执政者桐灵侯的生母。后来,桐灵侯的爱妃婕妤为楚昭王所霸,其异母妹艳容为囊瓦所占,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如今楚昭王又派人来提亲,欲将其年仅十六岁的爱女媵嫦收进楚宫。媵嫦乃婕妤所生,母女怎可同时供一人淫乐,这些乱伦的畜生!
楚使离去,桐灵侯一直茶不思,饭不想,拿不定主意,仿佛正有一把钝刀在割他的肉,剜他的心。将心爱的少女送与楚宫,既不舍得,又不成体统,不送则必招致强楚兵祸,有国破家亡、人民堕于水火的危险。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吴使泛恺奉孙子之命来到了桐都。泛恺学问渊博,头脑机敏,娴于辞令,是孙子任职后从下级军官中选拔的一位外交使臣。他三十出头年纪,稍高的个,方面大耳,眉清目秀,举止文雅,张眼一看便是一位饱学之士,谦谦君子。吴楚两国的形势,近年来两国交战的趋势,桐灵侯自然并不陌生。他虽是楚之属国,又有亲人在楚,但心灵深处却希望在未来的战争中楚败吴胜,楚亡吴兴,以报夺母、霸妻、占妹、抢女的心头大恨,因而以最隆重的仪礼接见了吴使,以最盛大的国宴为之接风洗尘。泛恺抵桐次日,单独拜见了桐君,桐君心事重重地问道:“有劳先生大驾来桐,不知有何赐教。”
泛恺微微一笑说:“陛下太客气了,臣何敢言‘赐教’二字,而是奉吴王与孙元帅之命,特来向大王贺喜。”
桐灵侯苦笑着说:“先生切莫要笑寡人,桐国小民穷,卑微不齿,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惶惶不可终日,忧伤凌辱不断,何喜之有。”
泛恺语意辛辣地说:“大王之贤淑公主不久将嫁与楚宫为妃,攀龙附凤,靠山稳固,岂不是可贺之大喜吗?”
泛恺说着招呼一声,有随从抬上贺礼,打开箱箧一看,尽是金银、珠宝、首饰、绸缎——好贵重的贺礼呀!
闻听此言,目视贺礼,桐灵侯如刀扎心,疼痛难忍,他低垂了头,两眼汪着晶莹的泪水。桐灵侯的痛苦表情,泛恺故作未见,说道:“桐与楚有着亘古未有、世所罕见的特殊姻缘,自大王母后起,至今日之贤淑公主,自桐宫走进楚宫之艳丽女子已经是第四人了,可谓缘深分厚,源远流长,只是贤淑公主到了楚宫,同以楚昭王为夫,见了其生身母亲,大王之爱妃,该如何称呼呢?”
桐灵侯打断了泛恺的话说:“请先生不要再往寡人鲜血淋漓的心上搓盐了,你认为桐之四位女子是心甘情愿走进楚宫的吗?你认为受人凌辱,被人奸母淫妻的滋味是好受的吗?楚乃我不共戴天之仇敌,楚平王、楚昭王,这些乌龟王八蛋,啖其肉,寝其皮,亦难解我心头之恨!”
泛恺说:“既如此,桐何以要以楚为宗主国,甘愿作其附属呢?何不反而叛之,挺身而立,堂堂正正地立于世上呢?”
桐灵侯两手一摊,十分为难地说:“寡人何尝不想堂堂正正地做人呢?只是桐国小兵弱,难与强楚抗衡,不任其宰割蹂躏,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