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下令收兵,回转大营。等伍子胥走远了,斗巢命城上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残兵败卒进城。一场激战,一番厮杀,三千兵丁死伤过半,幸俘者先行回营,重新编制,分班轮流守夜,严防吴军偷袭。
斗巢回到辕门,下马丢斧,除盔卸甲,进些饮食,稍事休息。又忙公务,直至深夜。诸事已毕,正欲上床就寝,心中突然咯噔一跳:伍子胥深知麦城难攻,好不容易将我赚出城去,竟然又“纵虎归山”,定然别有他图。伍子胥的目的不在杀尽楚军,而在攻克麦城,他之所以放我回城,旨在趁我全身心筹备明日决战,放松守备之机,今夜突然攻城。想到此,斗巢振动精神,重新装束,带数十兵将各执兵刃循城墙巡视一遍,未发现任何异常,守城将士无不忠于职守,兢兢业业。巡夜归来,已经鼓打四更。折腾了一天一夜,斗巢真有些疲惫不堪了,进到房间,披甲顶盔而眠,死猪一般。
斗巢并非是庸人自扰,这一夜吴军果真突然攻城。伍子胥率日间的八千兵丁埋伏于隐蔽之处,静候城内的消息。白天伍子胥放楚兵进城的时候,胆包天所率之五百士卒,按照伍子胥事先的布置,熟练地脱下罩在外边的吴兵军衣,露出里边的楚军服装,把楚兵军帽往头上一戴,夹在楚兵里混进城去。这时,五百个“楚兵”遍布东南西北四门,其中以北门为最多。北门城上守城的楚兵早已困倦,斗巢走后,先后刀入鞘,弓下囊,箭进袋,人人哈欠,个个打盹,虽不敢明目张胆地睡觉,却无精打采,摇来逛去,游魂一般。隐蔽一旁的胆包天见时机成熟,一个饿虎扑食窜将过去,先结果了两个不敢打盹的哨兵,然后带领二十余人,高举火把。拎着大刀,扛着长枪,大摇大摆地踩城坡,下城墙,来到北城门。看城门的有十几个楚兵,他们只负责奉命关闭城门,此刻只有一个在值班,其余的都在营房里酣睡。值班的小伙子见一群人神气活现地从城墙上下来,还以为是来查哨的呢,急忙殷勤地打招呼:“老大哥,你们辛苦了!……”
走在前边的胆包天答道:“官差不自由,有了军令就得传达。”
值班的小伙子走上前来:“斗将军刚走,天快亮了,又有什么军令?”
胆包天斥责道:“你乱喊什么,不要命了!快附耳过来,免得泄露军机,你我都吃罪不起……”
值班的楚兵附耳过去,胆包天出其不意地拔出匕首,捅进他的心窝。与此同时,其余的兵丁闯进营房,切西瓜似的一刀一个,将酣睡的看门狗全都杀光。胆包天于案头找到开城门的钥匙,奔向城门,开铁锁,下大门,除小闩,解钩搭,吱嘎一声,城门洞开,高举火把晃了两晃。伍子胥看到信号,知道城门已开,指挥吴兵潮水般地涌进麦城。
城上的楚兵在朦胧中惊醒,正欲操兵下城阻挡,胆包天率队迎上前来,高喊一声“吴兵进城了,我们便是吴兵”,冲了过去,城墙上“楚兵”杀楚兵。真假难辨,二三百名楚兵稀里糊涂作了刀下鬼,余者四处逃命。东、南、西三门的情形与北门类似,伍子胥进了城,由胆包天领路,带兵丁入辕门捉斗巢。
四鼓过后,斗巢方才上床就寝,睡得正香,有当差惊慌万状地闯了进来:“报告主将,大事不好,吴兵进城了!”斗巢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街上一片喧嚷。斗巢还算冷静,急命备弓抬斧,然后整甲正盔,出门上马端斧,带领当差、卫兵,冲出辕门。大街上,人流如潮,灯火闪烁,或东奔,或西跑,有兵丁,有百姓,纷纷逃命,边逃边喊:“快逃命呀,吴兵进城了!……”看着这乱糟糟的情形,斗巢心中明白了一切。必须赶紧逃出城去,等吴兵将四门一封,插翅难飞。主意既定,斗巢带领近千名楚兵,杀出南门,奔郢都去了。
麦城攻克了,斗巢却逃跑了,伍子胥先写文书,派人快马去向吴王和孙子报捷,然后办理各种善后事情——打扫战场,掩埋尸体。安置降兵,放那些被斗巢强征硬募来的百姓各自回家,晓谕百姓各安其居,盘仓查库,命人送信给留守大营的蔡昭侯移营城里驻扎。诸事既毕,伍子胥想念孙子,不知道他率兵攻打纪南城的情形怎样。自己既已把麦城拿下,何不到纪南城去关照一番,一则请示下一步的行动,二则力争能助一臂之力,三则送些军粮去。伍子胥当即吩咐备一百辆大车,车上尽装上等小麦,调二千兵丁护送,叮嘱蔡昭侯小心守城。正欲出发,前往送信的当差回来了,说元帅的大营扎在虎牙山。伍子胥上马端枪,率二千兵丁,护送运粮车队奔虎牙山而去。
纪南城东北十里许,有两座对峙的高山,其高相等,其形相似,均下粗而上细,远远望去,颇似猛虎下颚的一对门牙,故唤做虎牙山。孙子统军来到虎牙山下,令兵丁原地休息待命。他带领部分将士攀上虎牙峰顶,察看地形。登高远望,苍翠的山峦、墨绿的丛林、开阔的原野、飘舞的江河、点点村镇、袅袅炊烟、棋盘似的阡陌、素练般的大路,尽收眼底,若图类画,颇具情趣。视线中的纪南城黑苍苍的一片,它的北边是一条宽宽的飘带,阳光下耀眼生辉,那是漳江,从那眩目的光亮判断,此刻正汹涌澎湃,滚滚滔滔。城西是一片湖泊,波平如镜,那是赤湖。赤湖中伸出一条叉河,蜿蜒东南,经纪南直通郢都城下。孙子边察看地形边思索,脑海中迅速形成了一个囊沙决水之策。纪南与麦城,均系新造,城高池深,墙厚壁坚,但地势低洼,倘加高赤湖周围的堤岸,挖一条连通漳江与赤湖的新河道,把漳江之水泄于赤湖,赤湖因加高了堤坝而湖水上涨,茫茫湖水先是循叉河奔纪南,渐渐的纪南则必处汪洋泽国之中。攻城之计既定,孙子即刻下山,命令全军将士兵丁于虎牙山脚高阜屯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