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可怜的人,她的母亲从未对她说过:“你是我的女儿”,然而这个母亲却理所当然地像所有养育过自己的孩子的母亲一样成为她的供养对象。而她对自己母亲的愿望并没有做出半点违背的行为,只是漠然地,也是必然地成为一个由人供养的人,她似乎对别人为自己挑选的行业并无半点反抗之心。
纸醉金迷的日子的延续以及其过早的到来,使得这位可怜的女子始终为病魔纠缠,然而让这种日子持续下去却又是她的唯一选择,所有的这一切已使得她对善与恶的概念模糊到了极点,不过反正也没人去关心她是否有这种判断力。
其实这位女子从未在我的记忆中消失,因为差不多在每天的同一时刻我都会在大街上见到她。她经常由母亲陪伴,几乎每天如此,这一切看上去仿佛是一位称职的母亲在与自己心爱的女儿同行。我那个时候年纪还轻,所以那个时代所特有的轻浮风气对我还是颇具吸引力的。
然而,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脸上那一副天真无邪却忧伤而痛苦的神情在任何一个处女的脸上无论如何都是找不到的。
甚至我可以说这种面孔简直就是屈从女郎的面孔。
然而直到有一天,这种表情突然从这位女子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开朗愉快的神情。似乎她的母亲给她安排的幸福生活已经开始。其实天主为何要把她塑造成一个如此不堪一击的软弱女子,让她在残酷的生活压力下没有一丝的快慰呢?这一天到了,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身上尚存的纯洁灵魂使得她对这个发现喜不自胜。每个人都会在心灵深处为自己设置一个避难所。路易丝也不例外,她的母亲便是这件事的避难所。诸位读者,此时我们并非在这里虚构一些有关风化的轶闻,这确实是一件真正存在过的事。假如这个女子所受到的苦难在我们看来没有必要时时挂在嘴上,那么最好就闭口不提。这些女人受尽世人的唾弃与欺侮,没有人肯仔细地聆听她们的倾诉或是给她们一丁点儿公正的评价。一件对我们来说羞于出口的事在她母亲那里只得到了这样的答案,手头可供支出的钱对两个人来说已经不算太多,更何况对三个人,况且怀孕的时间会白白浪费掉,因为这样的孩子不会有用处。
翌日,一个算得上是这位女子母亲朋友的接生婆来到了路易丝的住处,经过数日的卧床休养,路易丝并没有任何康复的迹象,反而比以前更加憔悴,更加苍白。
过了三个月,她的处境引起了一个男子对她的同情,他想方设法使她复原,然而这次的结果比上一次还要糟。由于流产的缘故,路易丝最后与世长辞。
留在世上的母亲会怎样呢?也许只有上天知道!
那些银制匣子在我眼前停留的片刻,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个故事。可能我所谓的片刻已经是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整个屋子中除了我和一个看门人已别无他人,而他也只是为了监视我是否有偷盗行为才留下来的。
我朝这个老实人走了过去,他一脸惶惶然的表情。
“先生,”我开口与他说话,“您能否让我知道这个屋子的主人的名字吗?”
“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
这个名字我以前听说过,甚至有一次我还见过她。
“天啊!”我向看门人说,“去世的人是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
“没错,先生。”
“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大概三个星期之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她的住所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前来参观呢?”
“这是那些债权人的意思,他们认为这样做可以使得织物和家具在人们的心目中留有印象,在拍卖会上就可以促进购买,抬高拍卖价钱。”
“照此说来,她向别人借了钱?”
“噢!先生,这笔债还不少呢。”
“可是,这次拍卖可以清偿她的债务了吧?”
“哪里,要还的钱多得很。”
“可多出来的钱又该归谁所有呢?”
“她的亲人。”
“依您的话,她是有家的?”
“也许是吧。”
“先生,谢谢您。”
我的意图已经使得这个看门人放松了对我的警惕,他向我行了个礼,于是我便走了出去。
“令人同情的姑娘!”在回家的路上我边走边想到,“她死时的境遇一定很糟,在她所处的那个圈子中,身体状况不佳的人是不会有朋友的。”一股对玛格丽特?戈蒂埃的怜悯之情油然在我的心中升起。
我的这种想法在许多人眼里简直就是可笑之至,然而对于风尘女子我向来就是以宽容的态度去面对,当然这种宽容我想没有必要去向任何人加以任何解释。
记得有一天,警察局通知我去领护照,路上我遇见一个妓女,她被两个宪兵押解着。这个女子究竟有什么过错我并不知晓,然而我所清楚看到的就是,她痛哭流涕,泪流满面,怀中还抱着一个看上去也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她知道自己如果被逮捕,就要从此与自己的孩子各分两地,这一天的偶遇,使得我再也不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就产生鄙视的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