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到底还有多少学问,只能摸索着前进。
但是,学习如何当夫妻,也是颇有乐趣的一件事,她知道如何包容他的骄傲,而他也知道如何迁就她的固执。
……
几日后。
京郊外的一个院子,本是一个外地富商所建,但后来生意做的越来越大,这处别院就转手卖掉,而秦长安却看中了,觉得此处很适合当医学院的选址。
秦长安正在跟周奉严商量,这里没有京城那么热闹,更适合真正想要学的一技之长的门生专心学习医术,不过院子虽然很大,足以容纳几十个学生在此处读书做功课,但还需在两旁建造可供他们吃饭睡觉的地方。
周奉严清楚这是秦长安一心想做的,否则,她身为一国之后,完全不用亲力亲为。他们师徒俩交谈着,大抵在脑海里有了个医学院布局的雏形,两个月后,这里就可以休憩好了,而他们也陆陆续续找到了几个德高望重,医术高明的老大夫,完全可以教导不同年纪不同资质的学生。
“娘娘,皇上来了。”白银快步走来,在秦长安身畔耳语一句。
秦长安搁下手里的茶杯,走到门口一看,果然停着一顶金黄色的轿子,慎行站在一旁,一脸恭敬。
“朕来随便看看,没打搅到皇后吧。”龙厉隔着轿子对她地笑了笑。
“皇上今日不忙吗?”秦长安笑着迎上去,挽住他的手臂,当然,她可不会当真认为他是随便来看看这么简单。
她可以办好医学院,也是为了更多的百姓造福,并不见得要倚靠龙厉的势力,但自己的丈夫能够支持她的一切决定,而不是阻拦打击,已经是难能可贵。
她心中感激,自然脸上就更加温柔可亲。
“慎行,你留在门外。”龙厉转过头来,柔和的神色尽数褪去,冷硬地看了慎行一眼。
慎行有些惶恐地半垂下头,只觉得龙厉那眼神像是看透了他的小动作一样似的,耳后听到压低的嗓音。“别做那些自以为是的事情,朕丢不起那人。”
秦长安不知这主仆两人在打什么哑谜,眼下她也没有心思去猜,拉着龙厉进了大宅院,笑靥如花。
“师父,你看谁来了?”
周奉严从位子上起身,面前的男人俊美无俦,威严无双,金冠束发,虽然是换了明黄色的常服,并为着龙袍,但这几年,龙厉身上的王者之风,霸者之气,却是越来越明显了。
他面色一整,双手作揖。“见过皇上。”
“在外面就不用这么多礼了。”龙厉环顾一周,远处已有几个长工在干活,这个院子很大,布局也工整,跟喧嚣繁华的京城有一段路程,又不会太远,远处是良田百亩。以后收了弟子之后,这里的确适合他们专注学医,秦长安的眼光自然不错。
“这处院子是你买下的?”他话锋一转,俊脸转向秦长安。
“房契地契都在我手,一共才一千两银子,是不是很划算?”秦长安粲然一笑,自从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两人和好了,彼此之间再度回到了刚刚成亲的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那些细微的矛盾和心结,不单不曾冲淡他们的感情,反而使得他们的感情更加增进。
“的确划算,能让你这个财迷花的钱,自然物超所值。”龙厉勾唇浅笑,眼底蕴藏着一层宠溺。
“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当然要花在刀刃上。”她回以一笑,建立医学院这件事,她完全是自掏腰包,在该算计的地方她必须算计,但该花钱的时候她眉头也不皱。
她跟龙厉的私产是哪怕他们往后不再是帝后,那些财富是三辈子都花不完的,医学院自然要跟那些弟子收取费用的,但那些费用只是用来聘任几位老大夫的,医学院这个念头从她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就从来不想要赚一文钱。
她想要做的,是为金雁王朝培养更多的医学人才,让这世上害人性命的庸医越来越少,也让被疾病所苦的病患越来越少,让中原医道更坚固,更长远地往前走。
至于弟子们的日常饮食以及给出色底子的奖学,全都是她出钱,她认定这些银子,绝不会是丢在水里砸了水漂。
她希望这件事可以永远做下去,直到她离开人世的那一日,甚至是自己的子孙后代若是理解她,也能跟她一样坚持。当然,那是很久远的事了,她无法左右子孙后代的想法,但是能固执己见,至少证明她这辈子没白活。
以前,她的权势和财富还不够她不需要任何回报地付出所有的心血,但如今,她很确定自己可以胜任。
一个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是极其愉悦的,尤其是在这个世道,女人能光明磊落地做的,实在太少了,少得可怜。
龙厉仔细观察过后,哪怕是院子如何建起,如何修缮,秦长安都是亲力亲为,可见医学院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一个心愿。
他虽然霸道,却不想扼杀她心里的这颗小小萌芽,固然秦长安是学医的,而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外行,他们看似不是同道之人,但却不妨碍他成为秦长安背后的靠山。他对秦长安的占有欲很强,却只是希望占有她所有的情意和身心,却不希望她被束缚被禁锢,原因很简单,只要她在做喜欢的事时,那双眼是亮的,整个人是亮着的,那种细微又夺目的光彩,他一向难以抗拒。
“皇上,娘娘已经走了。”周奉严的眼里有着笑意,低声提醒。
秦长安离开的时候,龙厉的目光还是追随着她,他是过来人,就算是个普通男人能在细微之处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已经是情根深种了吧,更别提此人还是一国之君。
“周奉严,你这是在看朕的笑话吗?”龙厉板起脸,不轻不重地丢下一句话,若是旁人看到他这幅阴沉的模样,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但周奉严则只是稍稍敛去笑意,亲手替龙厉倒茶。
“见到皇上跟娘娘的感情这么好,我很欣慰。”
龙厉轻哼一声,没再继续刁难大难不死的周奉严,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周奉严的右手戴着一只羊皮手套,表面看上去毫无异样,但从周奉严倒茶的动作里,他还是窥探的出,中间的指套里是空空荡荡的,那是他因为龙奕手下的折磨,而少掉的两根手指。
他低头看了手边的茶水,眼神幽暗无光,淡淡说道。“皇后是个尊师重道的,当初为了你这两根手指,可没跟朕少吵。”
周奉严端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释怀一笑。“当初为了周家而主动接近皇上,那一日开始,为您找寻一切可以活命的法子起,我就知道有朝一日,一定会卷入风波。因此,被人抓住的时候,我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比起多年前,周家的老老小小已经被安顿在了老家,我心愿已了,死而无憾。”
龙厉的眼底寒意加骤:“当初朕跟皇后说过,若你招了,那么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被龙奕的人灭口,另一条是朕派人杀了你。不过,你终究还是挺过来了——”
并未被龙厉的冷厉言语吓坏,周奉严早已领教过龙厉这张嘴的厉害,不动声色。“皇上的意思我清楚,若我受不了刑罚而招出娘娘的秘密,我就不配听她再喊一声师父,您杀了我也是于情于理。在学医上,我已经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娘娘,在做人上,我若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自私自利之辈,又有什么资格能当她的师父呢?”
龙厉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周奉严的脸上,沉默了许久,才道出一句。“你就继续留在京城,把你的本事发扬光大吧。”
“我兴许还能活十余年吧,在这段时间里,我必定竭尽全力地帮娘娘一把,凡是开头难,医学院只要把规矩立起来之后,一切都会往正道上走。事实上,娘娘无论是在医术还是对医道的远见上,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算哪天我这个师父不在了,娘娘也必定是中原医道中的领军人物。”周奉严说的斩钉截铁。
龙厉没再说话,当初找到周奉严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而如今周奉严也早已两鬓灰白,面露老态,转眼间,十余年时光匆匆而逝。
两人之间,再无交谈,只是唯一的默契,便是将目光渐渐移到在院子里亲自忙碌的少妇身上,那一刹那,两个男人全都忍不住回忆起当初那个性子坚韧的跛足少女来。
周奉严觉得满足了,他这辈子或许还会有其他的徒弟,但绝不会再有一人超越秦长安在他心中的地位。
龙厉也觉得满足了,他这辈子很多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的,得到了很容易,但得到了也没觉得多欢喜。唯独秦长安这个女人,是他真心追求来的,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等价于他的生命。
龙厉是中途因为处理国事而离开的,婉拒了秦长安把他送到门口的提议,笑着揉了揉她的肩膀。
“早点回宫。”
“知道了。”她浅浅一笑。
龙厉看着一缕碎发从她额头落下,挡住她的眼睛,不由地伸手拨开,两人的脸靠的很近,近的彼此的气息交缠,在眼底生成一片氤氲。
两人的唇瓣相贴,没有任何理由,只是这个吻并未持续下去,他不曾吻得更深,而是缓缓退开,隔着寸许之距望入她的眼底。
想念他的气息啊,那吹拂在面颊的热气让她轻轻颤栗,藏在袖子的手紧握成拳,她很努力地抵抗,不能又这么陷下去。
更别提,院子里还有很多人,她可不想夫妻之间的亲昵,沦为众人的谈资。
目送着他走出院子的洞门,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她唇瓣上淡淡的温度还未彻底消失,肩膀上被他揉过的地方,似乎也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他还未离开这个院子,她居然就已经忍不住开始想念他,甚至恨不能拉着他跟自己一道在此地消磨时光。
她垂眸一笑,自己什么时候如此赖着那个男人了?前阵子还嫌他管东管西,看他不顺眼呢!不过,这样甜蜜的日子,她也并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