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着不动的林牧,在听到林静好喊他“小叔”的时候,眼睫大幅度动了动。
但因为他微微低着头,所以谁都没发现。
他咬着牙,重重闭了闭眼。
思忖的这几秒,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胸口持续钝痛着,他对林静好的痛苦感同身受,但是他却不能像她这样宣泄出来。
如果有什么是他们必须承受的,他希望这份苦痛全部加诸在他身上。
不着痕迹地握紧拳头,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他不能将自己的犹豫表现出来,也不能让林静好看到他的痛苦。
末了,林牧站了起来。
他直直望进林静好朦胧的泪眼里,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陌生而疏离。
所有的情绪都藏在眼底结成的冰层后面,林牧突然无声笑了一下。
他开口说道:“因为,你是林家人,而我不是。”
平淡得能顷刻散在微弱气流中的话语,却瞬间让林静好整个人都僵住。
“嚯啦……砰!”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这次,发飙的是杜弦。林牧那句话刚说出口,他的暴脾气就上来了,一把揪住林牧的衣领抵在墙上。
他难以理解地看着这个异常冷漠的男人,觉得特别陌生。
虽然这就是林牧的性子,他也是出了名的无情,但是杜弦不相信一个能让他烂醉如泥的女人,他会如此忍心伤害她。
林静好眼中最后的那道光在林牧话音落下时,扑闪一下彻底消失。
杜弦会如此生气,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幕。
发现林静好身上独特的灵气,当时他欣喜若狂,数日来一直构想着要如何小心翼翼地去守护这道光。
可是现在,林牧一句话,就毁了一个希望,怎能叫他不动怒?
“你说话!你是觉得说出伤人的话,就可以结束一切了,是吗!”
紧紧揪着林牧的衣领,杜弦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话。
见林牧垂眸,一直拒绝回答的样子,杜弦心火一上头,没忍住就狠狠揍了他一拳。
他使出了十成的力气,林牧嘴角立刻渗出了血。
但是他的表情,甚至他的眼神,依旧没有波动。
抬手轻轻拭掉嘴角的血渍,林牧冷冷看着杜弦,问他:“心疼了吗?”
横眉倒竖,杜弦瞪得目眦尽裂。
他简直被气笑了,咬着牙一边点头一边回道:“对,我是心疼了,因为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可是你要我怎么做,你以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真的可以什么都感觉不到吗?林牧,对你对我,这都是一样的!”
试图唤醒这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不肯正视自己真正心意的挚友,杜弦的眉头拧在一起,他的目光几乎能在林牧身上戳出孔来。
然而林牧再抬眸看他的时候,他却发现,他的眼底静若止水。
有些震惊地后退了两步,杜弦松开林牧。
“……”
这个眼神,他见过。
当年林牧刚起步陷入绝境时,他在做决定的时候,就是这种神情。
他在这种状态下做的决定,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但杜弦还是不死心,哪怕是为了林静好,他也想再问一句。
“真的无所谓吗?”
林牧看了他一眼,转身握住门把手。
顿了顿,他才淡淡说道:“谁都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你不要错过。”
说完,林牧开了一道门缝。
这时,林静好突然出声,她的语气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孤独:“那你呢?”
将歇斯底里取而代之的安静气质,让人看着更加心疼。
林静好步履有些不稳,往林牧的方向走了两步。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到如今还对林牧存有最后一丝希望。
只可惜,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还是将不堪重负的她压死了。
因为她听到林牧说道:“我不需要。”
“好,好……那我也不需要。”
“随便你。”
说完这句,这次林牧是真的走了。
“少爷,刚才有个电话打来,说林小姐在X酒吧喝醉了,让我们去接。”
“谁打来的?”
“听声音,像是林先生。”
沉吟半晌,慕寒忽然笑了起来,“备车。”
将林静好扶到门口,杜弦不禁也沉重了起来。
毫无疑问,他是很喜欢林静好的。
虽然林牧那么说了,但是他最多将林静好看作是妹妹。
慕寒来接林静好的时候,她已经睡过去。
然而谁都没注意到,在远处街角停着一辆和夜色融为一体的车子。
车上的人孤寂地看着林静好上车,再逐渐远去。
夜凉如水,清冷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