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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便开始迅速地思考,是不是现在要说实话,说不说?说了,会如何?说谎,又会如何?
谷沉鱼见他不出声,天子也不出声,便继续说道:
“家姐就是御春楼的招牌和财神爷。几年来,御春楼特意在家姐周围布置了很多保镖,怕的就是有人打劫,毁了他们的财源。这些保镖都是高手,并非平庸之辈。当晚御春楼生意兴隆,人声鼎沸,那群劫匪却轻而易举地把他们打个人仰马翻,众目睽睽之下抢走了家姐,这不是等闲之辈。出事之后,臣万分心焦,专门问过那几个保镖整个劫持的具体过程,显然是事先精心策划好了的,几个劫匪配合得行云流水,谁做什么,每一步都准确到位,没人抢风头,也没人怠懈,仿佛操练过多次;他们全部黑衣蒙面,身材一致,武功一致,什么都一样,从始至终都是一声不吭,以手代语,没有任何一个人给那些保镖留下过单独的印象,只知道他们都是武功极高,行动迅雷不及掩耳,而且无懈可击。这样的一队人马,可不太像是江湖武人的作派,而颇有军队之风。我敢打赌,就是御林军所为。”
朱允炆不悦地说道:“朕的御林军不是强盗,怎么会做出如此勾当?再说了,出事当晚,沈都督在奉天门外罚跪,文武百官都知道。他怎么会去御春楼打劫呢?”
谷沉鱼胸有成竹,沉着地说道:“臣并没有说,沈大人亲自跑去打劫了。臣只是说,这件事一定是御林军所为,而且沈大人心里一定清清楚楚。”
董原说得不错;这个人确实是个危险的角色,这才刚开始,每一个动静就都已经让他如此难堪了。
沈若寥无计可施,跑下玉阶,在天子和群臣面前跪下来,叩道:
“陛下息怒,此事事出有因,错全错在臣不该带陛下去吃那一碗鸭汤粉丝。”
“鸭汤粉丝?”朱允炆大惑不解,“和那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那一碗鸭汤粉丝让陛下生了病,第二天陛下就会一纸诏书让御春楼放人,臣也不会因为罚跪不能走,实在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让几个手下去御春楼把蓝小姐救出来,先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藏着。御春楼那种地方,蓝小姐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她冒不起这个险。陛下重病不醒,臣无法请示,只好自作主张了。因为关系到蓝小姐的安全,所以臣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向陛下隐瞒实情,的确罪该万死。请皇上处罚。”
一时间没人出声。沈若寥倒并不担心天子究竟如何作想。他太了解他这个文哥了。他担心的只是大臣们的反应;方先生,魏国公,齐泰、黄子澄,他们会怎么想。
他战战兢兢地等了良久,群臣却并无一人出一声。他有些奇怪,抬起头来。
他先吃了一惊;朱允炆明显有些懊恼。然而,天子一开口,却让他心里石头落下来。
“朕还以为多大的隐情,让蓝正均说得如此严重。若寥,你起来,回到朕身边来。你这么做完全是应该的,而且主意很好,你为什么早不说?朕知道了当赏你才对。蓝爱卿,既然若寥救了你姐姐出来,你应该多多感谢他。回头,朕会专门派人去接蓝小姐回来,让你姐弟团聚。”
谷沉鱼这一回算是给逼到了绝路上,只能弓身揖道:
“谢陛下隆恩,谢沈大人相救。”
朱允炆挥了挥手,让他退到一边,然后问道:
“方先生,朕请先生草拟的减赋诏书,先生可有拟好?”
方孝孺奏道:“回陛下,已经拟好了;只不过,臣以为今天下午到谨身殿来只是为了蓝公子之事,草诏放在文渊阁了。”
朱允炆道:“甚好;朕马上就去文渊阁。先生费心了。”
“陛下为百姓生计殚精竭虑,臣不过动动笔杆,何敢当费心二字。”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新年了,”朱允炆叹道,“朕要在元旦日宣布这项新政。”
“陛下,既然是给百姓减赋,晚一日不如早一日,又何必非得再等上一个多月呢?”方孝孺道。
朱允炆微微一愣:“总是应该取个整日子吧。朕也害怕,地方官员会措手不及。”
方孝孺正色道:“早宣布晚宣布,怠政的地方官员一样会措手不及,拖沓延误。倒不如早令实施。”
“臣倒有个办法,”户部尚书郁新出列奏道:“可于现在颁布新政,诏令从明年元月起务必实施到位。这样一来,地方官员有了准备和变更的时间,而无了拖延怠懈的借口。”
“郁大人所言乃是良策,”黄子澄道,“任何律例的变更实施都并非朝夕可就;郁大人此法也适用于以后其它条律的改革。”
朱允炆赞许地望着郁新,点头道:“郁爱卿所言甚合朕意,就依爱卿之计,明日早朝之时,朕就颁布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