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香浑身颤抖,惊骇地推开他。
“若寥!……别……别这样,我们已经过了这样的年龄了……”
沈若寥紧紧抓住她的双臂,不让她离开。他认真地说道:
“香儿,这和年龄无关。再没有两个人可以像我们这样相爱,因为我们都经历过,都失去过,都放弃了,也都挣脱了。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我这样奋不顾身,这样纵情地感受;对你来说也是一样。香儿——是你让我从冰冷的理智中解放出来,这并不代表我就丢了理智。我知道你爱我,比任何事情都更加坚定;你为什么还要用理智来禁锢自己?”
夜来香站在那里,不看他,仿佛是自言自语,虚弱无力地说道:
“若寥,谢谢你,我真的很感动;我……我真的很知足了。我喜欢你,全天下的男人里,我最喜欢你,但那并不等于爱你。你知道得很清楚,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一直追求的是什么。我们都为自己的追求而放弃了太多。曾经我太年轻,那时候的感情,太过幼稚简单,早已经自我消亡了。我感激身边有你相伴,我也确实想和你一起过日子,可是我不想嫁给你。”
她终于转过头来,望着他,疲倦而安静。
“对不起,若寥,我不配爱你,也没有能力爱你。”
他沉默片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有些阴沉。夜来香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她坚持了太久,却越坚持越难;内心深处,那股动摇越来越激烈,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沈若寥打破沉默,站起身来,再次紧紧拥她在怀中,低头深深吻她,坚决而伟岸,完全不容置疑。他低声说道:
“傻丫头,还在坚持骗你自己。你一整夜都在唤我的名字,你知不知道?”
有一瞬间,夜来香僵在了他怀里。然后,她彻底瘫软下来,泪水顷刻间和她的坚持一起崩溃。
晚风阵阵,从江边吹来,透过整个林间。弯弯的月牙儿上来了。
夜来香靠在他肩头,安静而无力,呆呆地望着月牙儿出神。
“昨天晚上,我还在想,难道再也听不到你叫我‘傻丫头’了。”
沈若寥笑了。“还有‘女侠’,你还记得么?你更喜欢哪个?”
夜来香道:“两个合起来,才是我。缺一不可。”
“女侠,傻丫头,”他轻柔地唤道。
“你明天就要走了,对吗?”她问道。
沈若寥道:“对;明天早上起来,我就出发了。”
她很疲倦:“你确定,进了京城,没有我能帮得上你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我只要知道你安全就足够了。”
夜来香绝望地念道:“我本来已经没有感觉了。我本来已经自己过得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明天就走了,我又要回到以前的日子,一切又要从头来过。男人一定不愿意女人快活,看着她主宰自己,看着她高高在上,就一定要把她拖下来,重新给她戴上镣铐……”
他把她横抱起来,捧在怀里,起身走回了客栈中,上楼回到房间里来,放回榻上。
“香儿,你太累了。都是我不好。”他在床边坐下来,握着她的手,轻柔地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并不想控制你,我不想给你戴上镣铐,我最欣赏、最钦佩的,就是你的独立自主,我真心希望你能快乐。如果你不爱我,我决不会强迫你留下来。可是你自己知道你爱我;你只是害怕为了爱情,丢失了你付出了这么多才得来的自主和尊严,所以才欺骗自己说你不爱我。我如果任你继续这样自欺下去,最终的结果,你不过是摆脱了一个枷锁,却给自己套上了另一个;你又怎么可能幸福?香儿,爱情不是枷锁,我如果为你付出,是因为我觉得值得,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完全自主,这里面没有任何束缚。我们的余生注定要一起渡过,这不是控制,不是束缚,这是缘分,因为最终你想要的生活,和我想要的生活,我们都已经在彼此之间找到。”
夜来香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其实都知道,”她轻轻说道,“若寥,你是对的,爱情不是枷锁;我爱你,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只不过现在,这感情和默契已经远远不同于三年前青春年少的幻想了。现在这爱太过平淡,太过现实,也太过深沉,太过疯狂;我承受不了片刻的分离,无论身体上还是灵魂上。我想说永远爱你,想说我会一直等着你,想说要你也一样永远爱我,要你承诺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你我谁又相信承诺和永远?我说我不会等你,说到底,是因为我已经不再相信,更没有了信心——这一切都和你无关,我不能相信的是自己。我究竟能不能坚持爱你、等你,我都没有丝毫的信心。”
沈若寥道:“香儿,我理解;你所说的一切,我都曾亲身经历过,我知道那是怎样的感受。我本来也最害怕心里有牵挂,一直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念,因此才会休了秋儿;可是现在,一切你都给了我。我知道你爱我,你肯用一生来等我,我知道我爱你,我想和你白头偕老。我有了牵挂,这牵挂太强太深,让我欲罢不能。可是与此同时,我也有了希望和信念。我只要有你在我心里,就一定能逢凶化吉,奋力拼搏,我一定能活着回来找你。我会回来的,香儿;你也要相信,要有信念。”
夜来香疲倦地摇了摇头。“如果,秋儿重新出现,回来找你,你又会怎样?”
沈若寥顿了一顿,并不吃惊。他认真想了想,也并没有太久。
他开了口,深情而平静,不容变通:“香儿,你只要记住:我爱你,我一定要回来找你,我要剩下的人生和你一起度过,我要做你孩子的父亲。我要和你一起去看大海。我们一起浪迹江湖,海角天涯。”
她转过脸去,背对着他,泪水无声无息地淌下来。她平静地说道: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只是不该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让我想这些事情。每到了晚上,我都比白天脆弱。其实我早都已经习惯了。我一个人会好,也会好得很快;明天早上,太阳一出来,我就会好起来,恢复到昨天的样子,甚至更好。你不用担心的。”
沈若寥知道她在默默流泪。他给她披了层被单,柔声说道:
“香儿,坚强需要的不是压抑,而是释放。哭过之后,你会更坚强。我下去煮粥,你好好放松一会儿,想睡就睡。今天晚上,我们都需要好好休息。”
他把茶水放在床头案几上,轻轻地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