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这口再说,不然容易喷出来。”张氏突然开口。
叶善安吓得一个哆嗦,险些噎到。
一边努力的吞咽下去,一边还使劲的点头。
“这么能吃,以后可怎么办哟。”张氏忧愁的说到。
一句话吓得叶善安本来打算盛饭的手停在了半空,顿了顿又缩了回去。
“善安干了那么多活,多吃点也是应该的。”叶信芳说着,伸手接过他的碗,替他盛了满满的一碗白饭,笑着说道:“来,多吃点,长得壮壮的。”
叶善安到底没忍住诱惑,因为吃饱的机会难得,满面感激的接过饭碗,“谢谢、谢谢七叔,我吃红薯就行了,这么多干饭盛给我可惜了……”
张氏原本看到叶信芳盛了那么一大碗米饭,就心疼得要命,听善安这样说心里倒是舒坦了一些。
她狠狠的瞪了叶信芳一眼,“你个书呆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们家那点地,收的租子也就够自己嚼用了,要是不够吃了还要出去买粮食,又是一笔钱,现在新粮还没出来,旧粮那么贵……”
叶信芳听她絮叨的头大,有些疑惑,“我们家已经这么艰难了吗?”
张氏闻言叹了口气,“用钱的地方那么多,进项却少,你又要参加府试,又是一大笔银钱。我年纪大了,不能绣了。靠你媳妇和妹子,不是我吹,她俩加起来都不如我一个。”
杨慧和叶珑低着头扒饭,没有反驳。
“我年轻的时候,做起绣活来,那是又快又好,别说整个青山县,就是整个西宁府,都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我,那几家绣庄都抢着要我……说起来,你爹当你赶考,不是我供着……咱家原本那么大的家业,不是我眼光好,低价的时候买了那么多地……”
叶信芳生无可恋脸,别说原主了,就是他穿过来之后,这段话都翻来覆去的听了无数遍。
他看着杨慧和叶珑也是毫无拨动,看起来已经免疫了,也对,这种裹脚布一样的自夸,难道回回听都能听出新意来。
让人意料之外的是,叶善安捧着碗,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满脸景仰的看着张氏自吹自擂。
善安的眼神在羡慕与钦佩之间不断的切换,最终在张氏吹嘘完毕后,仿佛像鼓起全身的勇气一般 ,怯生生的问到:“二奶奶,我能不能拜您为师?我想跟您学习刺绣!您真是太厉害了!”
叶信芳一口饭险些喷出来,杨慧和叶珑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唯独小妞妞还是自顾自的与饭碗斗争。
叶善安神情真挚,不似作伪。
可是小朋友,刺绣是女人的活计啊!
饶是张氏,整个人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叶善安放下舔得干干净净的碗,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一般,“您就像一个传奇,靠着一手绣活,置下偌大的家业。我也想跟您一样,能够自己养活自己。”
一个传奇?叶信芳歪了歪头,看着眼前头发半白的张氏。
连失两子,中年丧夫,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原主根本就不成器,也许在今日的世俗看来,这样的人生是十分的悲哀了。因为世俗认为的,本该成为她依靠的,全部离开或者干脆不能给予依靠。
“您曾经靠刺绣养活一家人,您曾经靠刺绣供七叔读书,您真是太了不起了,您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叶善安年纪小,两只眼睛清澈的如同水洗过的天空。
孩童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至少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叶善安的真诚。
张氏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抿着嘴不说话。
是的,被世俗认为的,她是一个失去依靠的女人。可是,世俗却没有意识到,生活所赠予的苦难,都被这个女人一点一点的磨成了粉末。
她靠着一技之长,置办了偌大的产业,虽然最终没有保住。
她在寻找依靠的路上,遇见了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早就变成了别人的依靠。她一点一点抹去自己的光辉,只为了点亮儿子。
“我……”张氏只觉得鼻头发酸,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叶信芳站起身来,朝着张氏道了一句,“娘,您辛苦了。”
叶珑两只眼睛红红的,“娘,我从来没想过,您是这么了不起。”
旁观者清,叶信芳与原主一般,理所当然的享受张氏的付出,却没有想过,一个女人奉献了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埋葬了自己才能技艺,为的是什么。这种牺牲不应该被漠视,他头一次觉得,留下叶善安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