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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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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模糊不清的时刻,整容师与笼中叙述者在殡仪馆大门口撞了一个满怀。你对我们说:我慌忙躬腰道歉,并且把身体撤到一边,伸出两只手,好像高级饭店大门口视顾客为上帝、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顾客、彬彬有礼的门童,在欢迎一位女贵宾。她并没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发现连日劳累的整容师气色依然很好,她脸蛋潮红,胡须碧绿,脖子上扎着一条苹果绿绷纱巾。

    这条绸纱巾唤起了我一续缕别人的旧日悄思,仿佛连我都闻到了在那个古老的春天里,开花的白杨树散发出的辛辣的气味。正是受这种气味的引导,张赤球开始迫逐整容师。如前所述,那时候她骑着一辆锉亮的自行车,在小城宽广的大道上飞驰,物理教师穿着99号运动服跟着自行车飞跑,从金鱼巷十三号跑到“美丽世界”或者从“美丽世界“跑到金鱼巷十三号。日月如梭,光阴似箭,那辆当年的自行车如今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十分清楚人到中年之后变得泼辣尖刻的整容师之所以没有痛骂我(我几乎撞进了她的腹腔)是因为她的心情很好。近日来她比较走运:将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看起来像个贪官污吏的王副市长整成了一副身材瘦削、容貌清班看起来像个鞠躬尽瘁的公仆形象,得了奖金一百元;拔下了王副市长三颗金牙(下脚料),珍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为方富贵进行了换容术,替换出张赤球去做买卖赚大钱。她的心里演奏着欢快的音乐,这音乐里隐隐约约地有一些凄凉的、与主旋律不和谐的音符,她感觉到了,但没有多想。

    我仿佛跟随着辛辣的气味进人辛辣的春天,又由辛辣的春天迈进火热的夏天。我看到第八中学年轻的物理教师张赤球因每日发a般地和自行车赛跑,腿明显变长,脚明显变大,第二双“回力”球鞋底子磨穿,换回了经高手修鞋匠修复好的第一双“回力”牌球鞋。他的白眼球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嘴唇上跳起燎泡。他穷追不舍,他闯进了金鱼巷十三号,用颤抖的手接过了她端过来的一杯温茶。吃过了鬓边斜插石榴花的蜡美人亲手做的名菜:香椿芽炒大对虾。大对虾早已绝迹于市场,于是这一道名菜便成为他终生难忘的记忆。

    她匆匆穿越“美丽世界”的大厅走向自己的工作间,她皮鞋上的硬胶木后跟敲击着人造大理石发出清脆的回响。殡仪馆的大门是自动开合的,整容师走进大门用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时,大门缓缓地闭合了。叙述者说他被隔离在茶色玻璃门外,但他能够看到整容师的身影。

    她掏出钥匙,拧开工作室的门。就像很多电影里表现的情景一样,她关上门后,不是扑向桌子和椅子,而是把脊背靠在门板上,仰着头,下巴翘起,脖子挺得笔直,那条富有象征意味的苹果绿色绷纱巾提在手里,她的胸脯在起伏,心潮激荡冲激脚肋所以胸脯起伏,有两行热泪从她脸上滚下来。

    我们认为她的哭泣是莫名其妙的,根据我们掌握到的材料,整容师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她为什么要哭泣?

    我们在整容师和叙述者之间发出疑问,叙述者呆呆地立在大门外沉思,整容师背靠着门板继续哭泣。

    我为什么流眼泪?我流了眼泪。她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对我们诉说。欢乐使人流祖,痛苦也使人流泪,我为什么流泪?她徽洋洋地把身体从门板l移开,拖着绸巾,绕着那张重新蒙上白台布、摆上塑料花的工作台左转三圈。又回过头来右转了三圈。然后她直着眼看那盆塑料花。这是一盆金色的菊花,千瓣万瓣菊花瓣,像美女的发卷一样,低垂下来,又卷曲上去,覆盖着小部分绿叶和大部分a红色的盆沿。她开始低声地咕噜,咕噜咕噜,起初听不清咕噜什么,后来听清咕噜什么了。

    整容师看着工作台上的菊花对我们咕噜着:“别看你这般漂亮,但你是假的,假的!你空有菊花的容貌,但没有菊花的芳香;你有菊花的绿叶。但没有菊花的汁液,你是假的,你看起来风度翩翩、不同凡俗,但你毕竟是假的。哈哈!哈哈哈!”她用那条绿绸巾抽打着金菊花,与其是说抽打花朵,还不如说为花朵拂尘。她的动作,她的表情,她的笑声,都显得十分的矫揉造作,像三流电影演员的拙劣表演,看着都让我们肉麻。我们看到她把那盆花推到工作台下,花盆滚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奇迹般立起来,花朵依然金黄,枝叶依然碧绿,千瓣万瓣菊花瓣瓣瓣都在倾抖,好像狂笑的女人的头发在倾抖。那意念中的笑声是傲慢的,无理的,带着强烈的挑战意味!

    我仿佛看到,你对我们说,她翘起屁股,对准王副局长的黑色方脸,淋了一泡焦黄的尿,这无疑又是一个杀佛灭祖、裹读圣灵的举动,奇怪的是,王副局长绝对没有生气。他水灵灵的脸上绽开天真的笑容。他像一个恶作剧的小男孩,她像一个恶作剧的小女孩。我仿佛看到记者处副处长双手擞着流汗的照相机,哆哆嗦嗦地抢拍着那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游戏。我仿佛听到了好一朵石榴花的美妙乐章在他的心里低低地回旋着,在河的波浪里回旋着,在白杨树的乳汁里回旋着,在油亮的家燕羽毛里回旋着。它们都在歌唱,歌唱火红的爱情。当然,只有火红年代里才能产生火红的爱情。

    我们仿佛觉察到,这里出现了一个技术错误:你曾说:她往王副局长脸上撤了尿后,意醉心迷地返回金鱼巷十三号,在rx房状的门钉锦前,碰到了正在等候好消息的记者处副处长。你现在却说,记者处副处长在白杨林里拍照!

    她还在审判着那盆假菊花:你尽管长开不败,但你是死的,你不能像真菊花一样呼吸空气,你断裂了也不会流出水分。她的嘴审判着菊花,心却飞向了猛兽馆旁边那栋白色小屋子我抚摸着相册发黄的缎子封面,犹豫片刻,猛地揭开。只有十足的流氓才能拍下这样的照片我往他的脸上撤尿。前天你还躺在这张工作台上,像当年躺在绿草地上一样年轻威武。昨天,钢板下的弹射机关把你像炮弹一样弹射进烈火熊熊的炉膛你这个魔鬼!小偷!特务!招容师校韶相册砍着猛兽管理员光秃秃的额头,她抬起脚来猛踢了一下子那盆塑料花,塑料花滴零零滚到墙角上。颠几下,再次耸立起来,花、茎、叶,都没有丝毫伤损。她抱着脚坐在地板上。花盆碰痛了她的脚趾,真正的鲜花在墙外窃窃私语,仙人掌的黄花在窗台上微笑。

    我们仿佛听到了猴山上的喧闹,嗅到了东北虎尸体的血腥,那晚上皎洁的月光照翅着我们的眼睛、牙齿和指甲。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嫁给你并不爱的张赤球?”猛兽管理员摄住了整容师的手腕,使劲一捏,她感到剧痛,手指张开,古老的相册掉在了用王副市长的脂肪配制成的狮虎饲料上。

    她恼怒地用唾沫碎他,用脚踢他,用另一只手抓他的眼睛。他用另一只手在她的胳膊肘上捏了一下,她全身酥软,顿时老实啦。

    我仿佛看到一张绿色的日历,这是一个星期六的黄昏。在灿烂的晚霞里,石榴花的消灭涎生了红石榴和绿石榴。你没答理那嗅觉灵敏的记者处副处长,闯开大门,沐浴着一片辉煌走进母亲的庭院如今它成了你记忆里的风景。你往她嘴里填塞着具有催眠功能的配方食物时如何能不思念那倒映在养着青青河蟹的水缸里的石榴树?还有那开花的季节里,母女俩赤裸着身体在院子里的浪漫行走?香椿的干枝上萌发了杏黄色的新芽,倾下有血色羽毛的燕子飞进我家,在攘条上筑巢。一如今的虱子快把你吸成了一张灰白的皮,我的曾经风流成性的娘。你消灭了虱子,又往配方食物里添加了老山参的粉末。这是关于庭院的回忆唤起了母女的深情。你躺在床上,天已黄昏。你母亲用她的丰富经验开导你: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燕子在巢里叨啾,我在床上抽泣。后来乌云漫上来,春天的雨水下降。雨点吧哒吧哒地敲着据瓦,一片瓦吧哒,千片瓦吧哒,一夜馆瓦吧哒,清晨新美如画。属于田野的风,灌进了我们的小城,风里有槐花,风里有草芽,风里有蛙鸣,风里有爱情,风里有拼抖。金鱼巷里,应该出现一个提篮的村姑,亮开她甜而不腻的嗓子,叫卖时令鲜花。小城一夜听春雨。深巷叫卖红杏花。杏花早已化成了泥土,挑花也烂在树下,梨花随风翻滚,村姑也不知流落到了何处。五月里应该叫卖金黄色的苦菜花。我仿佛看到,在那个早晨,蜡美人颠着小脚跑到第八中学,敲开了物理教师张赤球的门。他正在对着镜子刮脸刮胡子,满下巴肥皂沫。他使用着一把乡村铁匠锻造的剃头刀。此刀样式笨拙却锋利无比。完全可以肯定,是因为蜡美人的到来,才使物理教师慌张中出了差错—剃头刀在物理教师鼻翼上拉开一个大口子,结了一个疤,成了他鲜明的个人标志,为几十年后替方富贵换颜整容作好了准备。

    “我知道你根本不爱他,但是你却嫁给了他。”猛兽管理员松开她的手。她坐在椅子上,目光凄迷,看到他从虎豹豺狼的食品柜里摸出一块黑色的干肉,野蛮地咬了一口。从他咀嚼的动作你猜想到他的牙齿异常坚固。从他腮上隆起的条条肉棱,你断定他的咬肌久经锻炼,异常发达。她凄凉的耳朵里响着他残酷的声音:

    “你是因为怀了孕才嫁给他!那时,去医院流产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要出示结婚证明,要出示单位证明,要有丈夫签字。”

    她的子宫开始回忆初次受孕的感觉。它隐隐地抖动着,好像又一颗受精卵植人了子宫壁。猴山上的猴子在疯狂地舞蹈。那只跌落在木船里的狰狞大猴爪在你眼前跳跃,你抬起手捂住眼睛,呜呜咽咽地、断断续续地说:

    “不我不愿意”

    这时,带着雨的气味,捧着一束月季花,鼻子上捂着一块被鲜血浸透的白纱布,膝盖上沾着雨水和泥巴,第八中学星期天的物理教师急火火地撞开了你的门,狼狈不堪地站在了你的床前。你看到他挥身倾抖,好像一德在春风中摇摆的花序。你当时还没意识到导致他倾抖的原因是欣喜若狂。

    他的身上带着小麦花的香味,还有,从麦核里刚钻出来的小猪娃娃的气味。舅舅啊呀我的“舅舅”舅舅的家里养着一只老母猪,老母猪生了一窝小猪,小猪有黑的有白的皮毛光滑象绸缎杀猪的舅舅最会养猪,

    他效艘着鼻子对我说:

    “伯母说你病了,让我来看看你这些花”

    他把湿谁谁的月季花放在我的床沿上。他鼻子上w着白纱布,多像个唱戏的小丑!他的腰哈着,多像个虾米!他的头发支棱着。多像只傻不愣登的黑公鸡!

    他哭啦。眼泪流到纱布上。他的眼泪是黄的。他的耳朵好难看,多像一块豆腐皮!我多想揪他的耳朵!

    “是的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他”整容师响亮地哭着,说。

    我仿佛看到蜡美人小脚上沾着的黄泥,那时小城里有很多黄泥。她跋涉在黄泥里,气喘吁吁,我知道她意识到自己的风流岁月已经到了尽头,找一个女婿,一半为女儿,一半为自己。那天早晨太阳露了一下脸就被雨水吞没,灰色的云团在二百米的空中团团翻滚,雨一阵大一阵小。蜡美人用最美的馅子包水饺。她还买了酒,她还炒了菜。她在下午四点钟就关上了大门,又插上了房门一

    她无可奈何地看一阵那盆假菊花,脱掉衣服,换上工作服,拉开冰柜,嗅嗅熟悉的死人味,又关上了冰柜。今天没有死人要整容。

    我仿佛看到,在雨声中,她闭上了眼睛。她说:

    “我是与死人打交道的人,你不忌讳?“

    她的笑凶险又邪恶。

    “不怕!”物理教师跪在床前。像宜誓一样说,‘我不怕!”

    她自己把被单子猛地撩开。耳出了两条赤裸裸的大腿,粗野地、像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娘们一样说:“来吧!”

    馆长有一把特级整容师工作间的钥匙。他打开了门,看到李玉螺双手托着腮在那儿发呆。

    “哎,”他轻声细语地说。“第八中学又来电话催问,什么时候可以与那个物理教师的遗体告别?”

    她从凳子上跳起来,嘴巴张着像一个椭圆形的洞口。

    “如果不太累,就胡乱给他刮刮胡子洗洗脸,反正是一个中学教师,又不是什么头面人物。”他靠上前去,关切地抚摸着她的头,还用潮谁谁的嘴唇吻了一下她的脖颈“我知道这几天让那个大肚子把你累得够呛!市里领导非常满意,你是我的骄傲。”

    馆长的手从背后包抄过来,按摩着她的rx房一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往常对他的习惯动作你总是做出热烈的反应。他的钥匙打开你工作室的门;他的双手从后边按摩着你的rx房,你扭回头与他接吻,然后你们就推推拥拥地走向那张高一百厘米,宽一百厘米,长二百厘米,铺上雪白台布的整容床。你们在这张躺过无数死人的床上颠莺倒凤、茨意狂欢。馆长是位俊秀的男子汉,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今年他义务献血已累计二千毫升(市日报做过报道)。他的手催促着你沿着缀满鲜花的云梯向整容床攀登。你没有攀登。

    整容师在他的怀抱里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她的额恰巧触着他的嘴唇。感觉到他吻了三下额头后你把头往后仰,眼睛望着眼睛,呼吸对着呼吸,心跳对着心跳(整容师的心脏在右边,这样的人千万里难得一个)。你的心里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确实发生着巨大的悲痛,在顶头上司的怀抱里,你感到全身的骨节都松懈了,他坚强的双竹架住你的双肋,你轻得像一片枯黄的愉英,委屈得像一个受了流氓欺负的小女孩。你哼哼哪卿地说:

    “馆长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亲爱的,碰到了什么难题?’他紧紧地抱着你,频频地吻着你说“是不是又有男人爱上了你,或者是你又被别的男人迷住了?”

    “瞎说!你瞎说!”整容师揪着馆长的耳朵撤娇。

    “那么是什么事让你发愁呢?”

    “那个中学教师的尸体不见啦!”

    “胡说!”馆长说“有偷金子的,有偷银子的,难道还有偷死尸的吗?”

    “他真的不见啦!””你把他放在哪里?”

    “放在冰柜里。”

    馆长拉开贴墙站着的大冰柜。柜里只有一些下脚料和几只黑色塑料纸口袋。

    “你把他存放在这柜里了?”馆长问。

    “是的,我把他锁在这柜子里了。”整容师答。

    “难道他变成了气味挥发了尸馆长犀利的眼睛吸逼着你。

    她心里感到空虚,却恼怒地说:

    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还能把他愉回家去?即便我要吃死人肉,也要选一个肥的、选一个年轻的。”

    馆长微笑着,又认真地察看了冰柜,察看了每一条墙缝每一个窗户,还钻到整容床下进行了详细的检查。

    后来馆长说:“你不要再提这件事,第八中学那边我负责解释。但这事无论如何都令人难以理解。”

    整整一天,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那只巨大的猴爪。它躺在了裂了缝(缝里塞上麻线与油泥的混合物)的船舱里,明亮的指甲变成

    了明亮的眼睛,仰望着蓝天,天上的白云,盘旋的海鸥。灰色的细浪徽洋洋地拍打着船舷,级满补丁的船帆像一面破旗,悲哀地垂着头。在猴爪的间隙里,穿插着那个周身生满金黄细毛的男婆‘未来的状元郎)和他的面容枯搞、突然间苍老了几百岁的父亲。母猴子那一大段流水唱腔翻来搜去地回荡着,好像电影里的音乐。

    我们发现她的思维习惯与屠小英的思维习惯十分相似:在故事的缝隙里思想、工作。

    她究竟是骑车,是坐公共汽车,还是步行回到了第八中学的教师宿舍?她在人民公园铁栏杆外边徘徊了没有?高大的鱼鳞松渗出了闪闪发光的油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松香她嗅到了没有?她的家距离“美丽世界“只有二百米?足有十公里一-叙述者隐人了人民公园的灌木丛中,灌木丛的洞眼里露出他(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我们看到她打了一个寒嗓,随即,东风送来了猛兽的啤叫和猛兽口腔里的腥腹之气。

    如果时间定在夜晚,就应该是他们开始崭新生活的第一个夜晚,叙述一开始就进人焦灼的等待:蜡美人等待配方食物。大球小球等待晚餐,方富贵等待整容师。她提着那个猪肝色的手提包昂首挺胸地走进家门

    你进家门之前往嘴里塞了一片乳白色的小药片。一抻脖子没咽下去,我们感觉到药片在你舌头上溶化的气味:半酸半甜,并不难吃。紧接着我们得知你富有经验地卷动舌头。刺激门腔,让腺管里分泌出大量唾液。唾液混合着药片满了口腔,你轻松地咽了下去。

    他还告诉我们,你口袋里长年揣着这种乳白色的药片。当你沮丧、忧虑的时候,它使你亢奋、欢愉;当你激动、疯狂的时候,它使你冷静、温柔。

    你一进房子,立即变得兴高采烈,嘴巴格外地活泼,像只蹲在电线上谈恋爱的麻雀。你脱掉皮鞋,换上拖鞋,脱掉长裤,换上一条府绸布缝制的大裤权子。在这个过程中,六只眼睛盯着她。

    她把大球和二球推进墙洞里。两个男孩嘟嘟峨嗽地咒骂着什么。

    城市之光一如既往地泻进房子。她看了看他的眼睛,狡猾地笑着,轻轻地说:

    “怎么样?没有人识破你吧?”

    他脸上挤着一层层皱纹。绿色制服上沽着一层彩色粉笔末儿。好像嘴巴里很苦,我们听到他一个劲地p&巴嘴。

    “第一天难免不习惯,”她说着,走上前,举起嘴碰碰他的鼻尖。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轻微的接触给了他很大的安慰,使他郁倡不快的心头出现了太阳的光芒“你要忘掉你是你,你要时刻牢记你是他。你的脸是他的,舌头也是他的,语一句话,你就是他!’心脏是他的,膀胧是他的千言万

    他告诉我们,整容师晦涩的语言使物理教师脸上皱纹层次减少,嘴里的顺巴声也停止了。两只死僵的胳膊迟缓地运动起来。他的手胆战心惊地去抚摸整容师毛油油的肩头。她穿着一件三十支纱的回领大行衫。肩头半鼠她的深邃幽暗的乳沟里的细毛像附着在岩壁上的湿跳跳的百醉。她没有任何拒绝的表示,也没有引导他继续前进的暗示放出她的独特的气味和香气洋滋的微笑。她只是找们听他说,在香气与微笑之中,抽泣。梦里才有的迟滞境界出现,刚乍开的翅膀。传来了屠小英继续怀念亡夫的他的手缩起来,就像大鸟收缩了刚“男人总是如此。”她把他从梦境中拖出来。她说,’,早就说过,你可以跟她继续来往,我没有道理吃醋!”

    整容师用手撕着自己的大汗衫,转身走进了厨房。

    物理教师脸上的皱纹又密集起来,他处在香味的发源地和哭声的发源地之间,像处在太阳和月亮的引力场之间。他无法违背物理学上颠扑不破的定理,他想奔向太阳,但忘不了月亮。物理教师用他的行动证明着定理,昭示着物理学的奥秘。

    她在厨房里嚼哩啪啦地摔打着锅碗联盆。她像一个雕刻艺术家,雕刻一个人的头,目的是为了赚钱;但把这个人头出卖给他人时,却有些暖昧的痛苦。

    物理教师走进厨房,看到整容师眼睫毛湿了。他又上去摸她的臂膊。她说: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任何企图准确揭示男女之间感情变化的文学家都是愚音的,只有白描永远处于胜利的位置。叙述者说。

    叙述者说物理教师和整容师在厨房里一起准备晚餐,他和她配合默契,心领神会,一举手一投足都像久经训练的亲密搭档。她需要菜刀时,菜刀就像小鸟一样飞到她的手里。他藉要碟子时,碟子便如蝴蝶一般翩翩降落在他的面前。这期间小球曾两次掀动门帘,伸进来他的圆四的脑袋说话:

    “爸爸,妈妈,晚饭还没好吗?哥哥在拆墙!”

    门帘突然降落。他和她相对着脸。厨房里香气弥漫,锅里的油吱吱地叫着,炉子里明亮的煤炭火焰舔着锅底,好像性情暴烈的小兽鲜红的舌头在舔着牺牲者的白骨。

    她猛地扑上去,亲着物理教师的嘴,并且迷乱地说:

    “我的丈夫我的亲丈夫”

    我感到他的嘴是贪婪的,他接抱我的胳膊有力、而且紧张。整容师说,我的心里有仇恨、有欲念、有恶作剧。但最主要的是一种对男人的渴望。在很早的时候,我曾被这种心情驱使,扑向了他的怀抱,后来我拔了他的牙,开了他的膛。我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淫荡的女人。从本质l说,男人喜欢淫荡的女人。这好像是一场猫与鼠的游戏。他外出做买卖至今未归,我其实也在担心。但我不盼望他回来,不对,莫合文集十三步不对,我还是挂念着他。我是不是爱上了这个有着他的脸,但并不是他的男人呢?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是不是从一开始决定为他改换面貌时我就想到要和他同枕共袭呢?我说过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切都是凑巧。凑巧他死了,凑巧他要我为他整容,凑巧他被王副市长挤进了冰柜我是不是有意勾引他?难道觉察到了他对你身上气味的迷恋了吗?

    “你,真香啊”他迷醉地说。

    也是有一张这样的脸的男人,多次地批评我身上有一股死尸的气味,他说连我的牙缝里都渗出死尸的气味。毫无疑问,他的赞美使我的心陶醉,你可能不知道,女人比男人更渴望赞美。女人也比男人更慈悲。他既然迷恋我的香味,我为什么要吝音?你大概不知道,女人的真正的气味只有被男人楼抱和搓揉时才能放出,就像美酒被摇荡,才能洋滋酒香,就像花朵被揉烂才能提出香精。你不要挑剔我前言不搭后语,谈论这类问题,国家总统也是语无伦次,而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妇女,只受过中等教育。他紧紧接抱我时,我的心在冷笑。他的下体滚黄时,我也滚烫,但我的心依然在冷笑。屠小英的哭泣抵不过我头发上的气味。屠小英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她的哭泣声突然大起来,好像墙壁被洞穿,有了声音通行无阻的渠道。他ow我舌头的嘴突然松弛了,他的胳膊也死了。他的温度开始下降。我听到哭泣声变成了得意的冷笑。她站在我面前,站在他背后,挺着她的俄罗斯大奶牛的rx房,炫用着她的亚麻色假洋毛向我挑衅。我想,不能退缩。我接抱着的是我的丈夫!他的脸是我丈夫的脸!她无耻地说:他的身体是我丈夫的身体;她对我如数家珍般地细说他的特征。她开始拉他、拽他,他降温继续,继续降温。我对她吼叫:找校领导去!连小学生都知道你丈夫已经死亡!他的尸体己经被医学院的学生用刀子切得四分五裂!校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殖器上有一颗黑痣。你敢去找校长吗?她停止了哭泣。她可怜巴巴地哆嗦着,那两只俄式rx房沉重地坠弯了她的腰。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这样狠毒,女人与女人之间没有温存。同性恋?我不知道同性恋的心理状态。你不要责备我。我抚爱着他,对她又怜悯起来,她身着黑衣,一个受人尊敬的寡妇,含冤而去。我比男人更了解女人的痛苦。他又疯起来,他的温度持续升高,他的温度

    越高我越感到伏在床板上、咬着被单子、强咽下哭声的屠小英值得同情,好像我抢走了她的男人,我不会撤谎,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尽管我用疯狂回报他的疯狂,尽管我用高温回报他的高温

    门帘又一次被掀起,伸进来小球圆圆的头,他说:

    “爸爸,妈妈,你们楼在一起交配,全不管我们肚子俄不饿!我告诉你们,哥哥已经把墙壁打通了!“

    他和她在小球的干涉下,不得不分开,各自品顺着对方口腔里的气味,仓促地把晚饭摆上了饭桌。

    她召唤出大球小球,又调配好蜡美人的食物。

    她与物理教师一起为蜡美人填食,蜡美人的牙齿经常咬住饭勺不松。她看到他满脸冒汗,躲躲闪闪地生怕碰到蜡美人的眼睛。

    大球小球在饭桌旁急速进食,整容师说:

    “你们好没教养,你爸爸还没回来,你们就先把好菜吃光啦!”

    大球脸上沾着砖缝里的灰,他抹抹脸说:

    “妈,我爸爸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小球说:“妈是被爸爸在厨房里咬昏了脑袋。”

    兄弟二人扮着鬼脸,钻进墙洞去了。

    我让他坐下来。我看到他脸上的皱纹又增多了,缠着胶布的眼镜滑下来,使他不得不经常把限镜往上托。他的服告诉我他的心又离别了他的身体,穿透坡壁,悬在隔壁的上空,注视着他的女人。

    她脱掉汗衫,露出双乳,用毛巾揩着乳沟里亮晶晶的汗水。她说:

    “不勉强你,你可以去看她。”

    他站起来。低着头不敢看我的胸脯。羞愧的样子那么明显。我自然不会澳视他对我双乳的那种既迷恋又不得不克制迷恋的态度。他悄悄地走了。夜晚之光从城市的上空倾泻下来。院子的门和房子的门都敞开着。要么是一个大发横财地回来;要么是一个在隔壁碰了一鼻子灰狼狈不堪地回来;要么是他蚀了本垂头丧气地回来,对我诉说做买卖的艰难,我不会谙责也不会鼓励;要么是他宿在旧日的温床上不回来,像他原来想象的一样美好;看起来像邻居通奸实际上是物归原主。对任何一种结局—即便他们两人同时回来。同时挤上我的床

    十三步—我都持一种随其白然的态度。

    隔壁的声音暖昧又肉麻。叙述者说整容师用脱脂卫生棉堵住了耳朵。然后,她就那样光着背吃饭。失去热度的菜汤上浮着一层乳白色的油脂,好像洗大肠的脏水。她把菜汤倒进饭碗里,又往饭碗里倒进一些酒,一些酱油一些醋,用筷子搅拌一番,端着碗,味溜味溜喝起来。

    我们听说:她喝着汤,眼泪嚼哄啪啪掉在碗里。你为什么要哭?她破涕为笑,对我们说:

    “这间题多幼稚!”

    市日报新闻:东北虎协遭杀害

    (本报讯)我市人民公园猛兽馆内,一只九岁的东北虎被歹徒剥了皮。据有关方面专家分析,这只老虎先被浸有剧毒农药的牛肉毒死后,又被剥走了皮。专家们分析,行凶的歹徒是借白日游园之机,潜伏在园内,夜间出来行凶。市委市政府对这起案件高度重视。在当前大搞精神文明建设的时候,竟有人利令智昏,凶狠毒辣。于出这样的坏事,这是我们城市的耻辱。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公安机关正在积极搜捕剥虎皮的歹徒。市日报新闻:东北虎沉冤未雪管理员自组身亡

    (本报讯)不久前,本报披露了市人民公园猛兽馆内一只九岁的东北虎被杀的消息,引起了全市人民的极大愤概,大童群众写信给报社,强烈遗责不法分子的罪恶行径,并强烈要求公安机关积极努力,尽早把犯罪分子抓捕归案,端正社会风气,平息民众怒火。本报记者今晨得知,猛兽馆管理员见到虎的无皮尸首时。当场昏倒。苏醒后即手舞足蹈,胡言乱语,公园领导为了保护他的健康,把他关在一间静室里,并请医生精心治疗。前天,他恢复了神志,看护人员见他病愈,便经请示领导同意,放他出来继续工作。今晨,前去猛兽馆为猛兽喂食的饲养员发现他已经在东北虎的笼子上自缕身亡。市日报述评:猛虎被剥皮之后

    自从本报报道了人民公园猛兽馆内那只威武凶猛的东北虎被歹徒剥皮致死的消息后,全市八十万人民在愤怒之余,都进行着痛苦的反思。

    一、孩子们的眼泪

    记者怀揣着一拥小学生写给报社的信件,走访了市育红小学。校长和教导主任热情地接待了记者并向记者介绍了有关情况。

    校长说:“育红小学是我市历史最悠久、教育水平最高的一所重点小学。现任省委副书记刘长劲、生物研究所所长苏敬文、著名儿童文学作家牛化虎,都是育红小学的毕业生。”

    校长说这所小学的办学宗旨之一是:绝不片面迫求升学率,绝不把学生关在教室里变成崎形的书呆子。教导主任说,他们注意儿童的生理特点和心理特点,经常组织学生参加课外活动。譬如:春游、爬山、逛人民公园。人民公园里的猴山和猛兽馆,都是育红小学师生们熟悉的地方。学生们能叫出每一只猛兽的名字。因此,东北虎被剥皮的消息传来,很多同学难过地哭起来。

    校长用手指着校园内一块巨大的黑板。记者看到。黑板上用彩色粉笔画着一只斑斓猛虎,上写红色的童体大字:康康,安息吧—教导主任告诉记者。康康是东北虎的名字。黑板下,摆着一个用柳条编织的花篮,记者看到,花篮里盛着一束束枯萎的花和七条香酥鸡腿、三条红烧小带鱼、一堆动物形状的饼干、一堆各种颜色的糖果

    校长说:“孩子们省出自己的食物,来祭奠康康的灵魂。”

    教导主任说:“歹徒的恶行伤害了孩子们纯洁的心灵,如果他的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他应该自我谙责。”

    校长说:“我们要把后代培养成富有人道主义精神,富有同情心和怜悯的人。而人与大自然是一个整体。可是有的人不但滥伐林、滥捕野生动物,连动物园里老虎也被活剥了皮野蛮啊野蛮!”

    记者向校长提出请求,希望能与孩子们直接谈谈。校长答应在课间休息时,安排记者与孩子们见面

    下课铃响了。教导主任把十几个脖子上系着红领巾的一年级小学生带进办公室。他(她)们的小脸蛋都绷得紧紧的。

    一个胖乎乎的脸上生着两只黑黑的大眼睛的女孩未及开口就哭起来,教导主任摸着她的头安慰了好久才止住了她的哭声。她硬咽着说:

    “记者叔叔元元和方方好可怜它们的妈妈死啦”

    (元元和方方是东北虎和非洲雄狮的杂交儿,本报曾登载过它们的照片)

    一个小男孩问;“记者叔叔,那个坏蛋,那个坏蛋抓到了没有?”

    记者对这位也叫康康的小男孩说,因歹徒狡猾,暂时还未抓获归案,并要他相信警察叔叔一定能把歹徒抓住。小男孩插嘴说:“为什么不调黑猫警长?要是调来黑猫警长,一分钟就能破案!”

    当记者问到如果把歹徒抓到该如何处置时,康康咬牙切齿地说:

    “把他剁成肉酱,拌在元元和方方的饲料里!“

    当然,如果歹徒被抓获归案,司法部门自然会依法对他进行惩处,记者对孩子的讯问目的是让大家看到孩子们对这种惨杀珍贵动物的不法行径的痛恨。

    二、虎尸旁跪着的老人

    记者在得到康康被剥皮的消息后,曾驱车赶到现场进行过拍照。因碍于版面和美学上的问题,照片一直没能发表。经过数日的讨论,大家认为不能为自己遮丑,因此今日发表此文章时,配发当时的照片(见二版)。记者赶到现场时,一大群公安人员也同时赶到。离康康居住的铁笼很远时,记者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铁笼周围站着一些穿白色工作服和高腰水靴的工作人员,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他们的内心活动。康康被剥了皮的尸首横躺在铁笼里,因为虎尾巴被连根切走,虎身显得很短。昔日华毛蓬松、尾巴高扬、裂毗一啸地动山摇的山大王,如今变成了一条血淋淋的死耗子。虎尸旁边跪着一个面色漆黑的老人他双臂下垂,脖子挺着,脸微微仰起,目光凄迷,不知在看着什么抑或谛听着什么。一位公安人员小心翼翼地钻进铁笼,拍摄睬在一块比较洁净的地面上的黑红的血脚印。又一位小l翼翼的公安人员钻进铁笼,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捡起了一块嚼得烂乎乎的肉(牛肉),放在一个白色的盒子里。后来苍蝇们飞来了。大群的苍蝇乌云般压下来,好像全市的苍蝇都得到了信号,集中到这里来聚餐。它们伏在虎尸l、伏在地面上、伏在铁笼上。虎的鲜红尸身变成了黑色的、盆蠢欲动的怪物。那位跪在虎尸旁边的老人也被苍蝇包围了,但是他一动不动,好像一尊黑石头雕刻成的人像。记者看到歹徒逃走的路线,也由苍蝇明显地指示出来:他(也不排除歹徒是个女性)是沿着水泥小径、跨越冬青和黄柏树篱、绕过熊猫馆、跳过铁栏杆“逃之夭夭”的。沿着他逃走的路线往前看,恰巧可以望见“美丽世界”高耸人云的大烟囱。

    后来,记者看到人民公园的党支部书记刘某吩咐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用一块大白布把虎尸蒙起来,并建议记者们到办公室里去喝茶。记者们向他提问,他很少从正面回答。又呆了一会儿,那几个给虎尸蒙白布的青年人抬来了一副帆布担架。为防止虎血弄脏担架,担架上蒙上一层塑料薄膜。当记者问将如何处理虎尸时,刘回答说,要请示有关方面领导才能决定。

    记者看到虎尸被抬到了一排仓房里,据一女工作人员说,这是动物园里的冷库,她还说每天光喂猛兽的肉就需要九百多斤。

    那位老人还跪在原地不动,苍蝇们因为失去了食物,焦急地飞舞起来。几位穿着严密的工作服,戴着特大口罩和墨镜的人背着“青蛙牌”喷雾器钻进虎笼喷洒灭蝇药。有一位工作人员把老人架起来。他突然哭味起来,像个大发脾气的小男孩一样在地上胡乱打滚,滚得全身上下都是虎血、虎屎、虎尿。刘某只得下令把他抬出来。

    记者从刘某那里得知,这位跪在虎尸旁的老人是猛兽馆的管理员,在猛兽馆工作了二十多年,本名早已被大家忘记,因为他经常站在猴山下摹仿猴子们的动作和声音(学得维妙维肖),所以年轻人给他起了个外号:“老猴子,’o

    至于“老猴子”的政治面貌、个人历史,刘某也说不清萦,只知莫a文集十三步道他原先有一个很不错的儿子,后来被汽车压死了。

    三、“老猴子”何许人也?

    记者被“老猴子”爱虎如子的精神所感动,很想对他进行专题采访,但不幸他已神经错乱。年轻人把他从虎笼里拖出来后,他就大喊大叫,说自己就是东北虎,被剥皮剁尾仅仅是酷刑的开始,紧接着的酷刑是从肉里往外剔骨头,因为骨头是像黄金一样贵重的药材,对风湿病、腰疼腿疼关节疼具有神奇的疗效。边说着他就趴在地上学虎的跑、跳、摇头摆尾,嘴里还发出嘶哑的啸叫。他的叫声引逗得那两只狮虎(元元和方方)也啸叫起来。这是两只既像虎又像狮的巨大猛兽,它们在笼子里疯狂地蹿跳着。它们的脑袋碰撞得钢铁的笼子喀啦啦发出巨响,使旁观者胆战心惊。有两个公安人员拔出手枪摄在手里;没拔出手枪的公安人员也把手按在枪套上,随时准备拔出手枪。老人在脚虎的笼外踞伏着说:“元元,方方,我的孩子你们要复仇啊”狮虎把头顶在笼子的铁网络上,凄凉地咆哮着。它们的眼睛里,好像流出了悲愤交加的、绿色的泪水。

    “‘老猴子’,胡闹什么!”我们听到人民公园的党支部书记在喊叫“出什么洋相?回去!”

    他从地上爬起来,腰询楼得很厉害,双眼神秘地闪烁着,好像鬼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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