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拉到一个整洁干净的房间里的,待到在梳妆台前坐定之时,已经被屋内陈设迷花了眼。
淡淡的檀香充斥在身边,离开了与蝇鼠为伴的柴房,这里久违的香味让贺九笙一度错愕,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梦境,但身边感触又那么的真实。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倒映在面前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上,甚是华美无朋,绚丽夺目。
贺九笙环视了一下四周,一房古代女子的闺房映入眼帘,精致雕花装饰的大床上挂着鹅黄色的帐幔,离床不远处的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本书,全都落了灰,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古琴立在角落。房中大处小处的柜子上摆放着许多古董,墙上挂着山水图,整个房间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能看得出这屋子的主人是个极为雅致之人。
“这是谁的房间?”
“是你的呀!小姐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景妈妈那处正着急忙慌的在屏风后面给贺九笙倒洗澡水,几个下人提着水桶来了又去,景妈妈也不同她们说一句话,只冷冷的拽过水桶,亲自往桶里添水,几度小心翼翼的调试水温。
贺九笙此时实在没有心思帮景妈妈干这活,思绪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态给打乱了,满腹疑问只想一问究竟。
“我被关进柴房以后,就没人用过这个房间?”
“这里先前还不是小姐您的房间,从小您就住在南苑,离大人夫人的房间近得很,是您开始犯病以后,才被迫搬来北苑的。”
“为什么父亲突然肯把我放出来了?太后为何要召见我?”
“小姐……”景妈妈进了门以后一刻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听贺九笙说出这话才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脸关切的看向她,“您这是急火攻心,受了太多的苦,才把之前的事都忘干净了?”
“唔......大约是......记不太清了......”贺九笙含糊回道。
“那太后是您亲姑婆这事儿总没有忘吧?”景妈妈眼中的关切又多了一分。
“自然......自然是不会忘的。”
贺九笙嘴上这么说,心底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
亲姑婆?这么重要的设定自己现在才知道?那皇上不就是自己的表哥吗?
难道那天那个神秘男子说的不是假话?
他真的把自己的血书给皇上看了,所以皇上才告知太后,让太后召她进宫?
“景妈妈,太后为什么现在才召见我呢?”
“小姐,”景妈妈说着说着又拿袖子揩了揩脸上挂着的泪珠,“您和皇家虽是远亲,但毕竟还是血脉相连,虽然夫人过世的早,但太后还是疼您的。只不过因为夫人的离世,怕见了您更添伤心,这才没有召见。没过多久,您就发病了,说是疯傻之症,这当然是应该远避皇家才对。太后有心问了您几句,也常是被那赵青兰给截了胡,她还在京城女眷之中到处散播您的谣言,久而久之也就传出去了。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贺家出了个疯子小姐……”
“近日也不知是哪位菩萨开了眼,太后从哪儿听说来您的疯病早已痊愈,突然就下旨将您召进宫中,说要与您团聚团聚。太后的旨意任是老爷也无法推脱,小姐您这次进宫可要争气,千万别再被人抓住把柄又关禁闭了......”
说到一半,景妈妈不忍心说下去了,可贺九笙已经明白了大意。
“小姐,洗澡水已经放好了,快洗洗身子吧,到今日,您可算是熬出头了……”
熬出头了……
贺九笙想着这话,眉头不觉紧了一紧,若说熬,她这哪叫熬,真正熬着的,应该是那个名副其实的贺九笙吧……
她贺虹云是被关了半个多月,而贺九笙是被折磨了整整七年。
一个杀死自己母亲的人近在眼前对她百般刁难和凌辱,自己的亲身父亲宁肯相信一个小妾的话也不肯调查出真凭实据,皇宫里最有权势的自己的亲戚也被那个妖婆蒙在鼓里让她望尘莫及,唯一一个府中疼爱她的奶娘也被摧残的如同风烛残年的老妇......
这口气她贺虹云咽不下,也替贺九笙咽不下!
“小姐,老奴给您宽衣吧,咱们好好洗掉这些年的浊气,今日起,就是一番新天地了......”
“景妈妈,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刚才你不还叫我笙儿吗?”
“那是老奴失了智了,没了分寸忘了尊卑,才那么称呼小姐……”
景妈妈向她欠了欠身,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的叫人心疼。
“景妈妈,以后不要再小姐小姐的叫我了,你刚才叫我笙儿,这个名字很好听,你以后就叫我笙儿吧!”
“景妈妈,你放心,我不会再被关回到那个柴房,我也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奶娘默然接受,抬眼看向自家小姐,一张瓜子脸,虽然尘土满面,脸上还有些可怖的疮痕,但不妨碍她自小养成的小家碧玉之感,书卷气的神色间多了一份果断,那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可双目之中透着一股神采奕奕的英气,投印出如火一样的光芒,似乎与从前的柔弱无骨判若两人。